银匙挑起黑色内核,白皙指尖轻捻起果子,并未放入缠丝梅花式果盘。
沈砚转眸侧目,鸳鸯果落入宋令枝口中,他声音慢悠悠:“……喜欢吗?”
席上安静一瞬,视线自四面八方而来,齐齐落在宋令枝脸上。
眉眼低垂,宋令枝拿巾帕轻拭唇角,试图忽略落在自己身上打探的视线。
那鸳鸯果酸涩呛人,甫一入喉,宋令枝连连皱眉,余光瞥见沈砚一瞬不瞬盯着自己,宋令枝强忍着唇齿间溢出的酸涩,纤长睫毛颤若羽翼。
好不容易,才将那鸳鸯果咽下。
转首对上沈砚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时之间,宋令枝竟分不清沈砚问的是鸳鸯果还是他替自己剥壳。
迟疑不定,宋令枝目光怔忪,挑了折中的回:“殿下剥的自然是喜欢的,只是……”
耳边落下一声冷笑。
沈砚眉眼淡淡,又送上另一颗鸳鸯果至宋令枝唇间,不容置喙。
宋令枝偏首侧目,小心翼翼往前,衔走沈砚指尖的果子。
酸涩之味瞬间浸润唇齿,混着酒味。
嫣红指甲紧紧掐着手心,宋令枝竭力忍着,才不教自己御前失态。
又是一颗鸳鸯果入喉,酸涩溢满唇腔,而后又好似有辛辣的酒味。
喉咙禁不得,宋令枝捂唇,接连咳嗽两三声。
对上沈砚一双讳莫如深的眸子,宋令枝陡然一惊,又连着呛住。
好一会,咳嗽声才渐止。
沈砚侧
目“管她是真是假,我们今儿可真真是有福了,竟能听见莲娘唱曲。她这人最是清高,先前国公爷八十大寿,请她,她还不肯去呢。”
“怎么没听见声,可是我站得远了些?”
众人挽手上前,说说笑笑,唯沈砚不动声色坐在案后。手指搁在案沿轻敲,敲几下,停一会。敲几下,停一会。
宋令枝眼前恍惚,颇有几分瞧不真切。
她竭力睁大眼,忽而耳边落下一声惊呼,挽手伏在栏杆上的后妃贵女齐齐往后退去。
“那不是陛下吗?小舟上那女子又是谁?”
“陛下、陛下竟……”
尖叫声不绝,宋令枝狐疑往湖面望去。
湖面水光荡漾,她只瞧见一抹明黄身影,二人衣袍叠在一处,身后那女子……
宋令枝骤然怔住,如坠冰窟。
那女子,竟是昨夜在水榭那位。
上首的皇后早失了往日的端庄温和,恼羞成怒。皇后疾言厉色,喝命宫人将那不要脸的女子拿下。
筵席狼藉一片,早无了先前的热闹欢悦。
宋令枝目光麻木迟钝,她僵硬着脖颈,缓缓望向沈砚,后知后觉沈砚前夜那话是何意。
“你……”扶案站起,宋令枝身子摇摇欲坠,仿佛站不稳。
沈砚泰然一笑:“说好要带你看戏的。”
他面上从容,目光淡淡自那小舟上掠过,最后又回到宋令枝脸上。
满堂乱糟糟,唯有沈砚从容不迫,又自顾自饮下半杯酒:“……好看吗?”
“你……”
头晕眼花,宋令枝只觉头重脚轻,身子再也撑不住,直直往旁跌落。
掌心落在沈砚臂弯,宋令枝只觉脑袋晕晕沉沉,头一歪,彻底没了意识。
晕过去的前一瞬,宋令枝只迷糊记得沈砚睚眦必报,日后切记不可轻易得罪。
站在宋令枝身后的白芷吓坏,跪地告罪:“殿下,许是那鸳鸯果在米酒中泡过,姑娘不胜酒力,所以才……”
她低下头,忙不迭上前,欲搀扶宋令枝起身回寝殿。
抵在臂弯的下颌纹丝不动,宋令枝一张脸不如沈砚巴掌大,轻而易举落在那一方袍衫中。
手中的自斟壶放下,沈砚轻声:“不必。”他目光往后,“备轿。”
白芷福身应了一声,领命匆忙而去。
曲桥相接,天上还下着密密小雨,宫人撑着油纸伞,亦步亦趋跟在沈砚和宋令枝身后。
雨夜茫茫,潮音阁的吵嚷慌乱被远远抛在身后。
宋令枝一手扶着沈砚脖颈,半张脸贴在他肩上。
雨幕清冷,偶有雨丝飘摇,滴落在宋令枝脸上。雨珠冰冷,宋令枝一双柳叶眉紧拢,下意识往里缩去。
温热气息洒落在沈砚颈间。
沈砚眸色一暗。
蓦地,耳边落下宋令枝轻轻的一声:“沈砚。”
沈砚垂眸低眉:“……嗯?”
果真是吃酒喝醉,都敢大呼他的名字了。
“我……”宋令枝声音极低,微不可闻。
沈砚低头附耳,却听宋令枝低哑的一声。
“好恨你啊。”
“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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