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查明林大人府中并未私藏龙袍,陈某自当如实禀告当今。”陈唯之说完便要收队走人。
“且慢!”
这一声‘且慢’不是林如海发出来的,而是一旁的钱喜喊出来的。
于是这一声出来,林如海和陈唯之便都转头看向钱喜,想知道他还有什么事。
“林大人,陈大人,圣人有旨。”钱喜从衣袖里拿出一道黄色卷轴一边微抬高举,一边对着林如海和陈唯之说道:“二位大人接旨吧。”
一见圣旨,又听钱喜这么说,林如海与陈唯之连忙掀起官袍下摆跪了下来。不光他二人,堂中诸人以及屏风后面的贾敏等人也都立即起身跪了下来。
这期间宁望雪在跪下来的时候还顺手抽走了凳子上的坐垫,拉着黛玉一块跪在坐垫上时,还探头探脑的想要看看圣旨长啥样。
贾敏一眼扫过,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除了不懂事的,就数她最心大了。
这厢,见众人都跪好钱喜才打开圣旨,抑扬顿挫的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旨!”
这道圣旨就两个意思,一个是夸一回林如海,肯定他的工作和能力,然后顺理成章的升林如海为吏部侍郎。另一个就是命陈唯之接手江南巡盐御史这个差事,待两人交接完毕,林如海携家小跟着钱喜和禁军一道回京城上任。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这皇帝可真会呀。】
【让接任的人查前任,再让前任用心交接公务……啧啧啧,都是套路哇。】
【这会儿陈大人一定在想:原以为出个短差,不想却直接落户扬州了,我找谁说理去?】
【对了,吏部侍郎是几品来着?】
林如海在心里接了一句‘正三品’,随即便跟着陈唯之一道领旨谢恩了。
吏部侍郎虽然是正三品,但吏部一向掌管官员考核任命,所以在六部中一向隐隐高于其他部门。吏部尚书年岁已高,不出三五年就得告老还乡。如今林如海调入吏部,做为两位吏部侍郎中的一员,未必没有问鼎吏部尚书的可能。
……
因这道圣旨来的太过突然,加之陈唯之也没带家眷南下,因此林如海一家这边仍旧住着巡盐御史府的后院,只安排陈唯之与钱喜等人住在前衙客院下榻。
至于他们带来的禁军原本是不需要林如
海安排的,但想到他们一家还要跟着这些禁军回京城,便也主动问了一回禁军的安置问题。小只出门后,贾敏才冷下脸来。看向被五花大绑的男仆以及刚刚命人带回来的男仆家人,犹如在看死人。
男仆已经成家,父母也都到了年纪出府荣养了。此时父母家人都被重新带回府里,那男仆才想到一个件极要命的事。
他以为林家这回是彻底玩完了。他有读心术还首告有功,肯定会像那人告诉他的那般,从此成为良籍,还会借着读心术飞黄腾达。不想林家没有事,他还是贾敏的陪房,林家的下人,就连他父母家人的身契也都在贾敏手里攥着呢。
男仆幼时长于荣国府,虽后来跟着父母一块成为贾敏的陪房,但其曾深受贾家风气熏陶,习得一身不良恶习。
因其一家都是贾敏从贾家带来的,所以他也分到了份体面的差事。平时下了工便喜欢赌两把,时间长了就成了赌坊的常客。
某一日从赌坊出来突然就能听见不少人的心声,等弄明白他都能听到谁的心声后,就又拿着钱回了赌坊。
是的,这男仆也得了读心术,不过他的读心术也是有限制和缺陷的。
他只能听到与他有银钱往来之人的心声。
像是贾敏这个决定他银钱多少,给过他赏钱的。像是给他发过月钱的管家,像是给过他银钱的父母,从他手里拿过银钱的老婆孩子和小商小贩,赌坊的庄家……
知道自己能听到庄家的心声后,男仆便决定将输出去的钱都赢回来。
他确实赢回来了,还翻倍赢了回来。
可在扬州这地界上开赌坊的,又有哪个是没后台的。男仆大把大把的赢钱,到底是落了有心人的眼。
跟踪调查了一回,发现他只是林家一个小小的管事,且现在没出老千,以前也没扮猪吃老虎,于是这些人便又想不明白了,旁人十赌九输,为啥他就能次次都压中。赌场那边觉得蹊跷,便决定先弄清楚了再行事。
先是派了个能说会道的年轻爷们以敬佩崇拜的套路接近这男仆,随后又由着这人引着男仆去青楼楚馆,暗娼寮子。
美人坐陪,知已在侧,酒到酣处之时,明显能感觉到男仆都话到嘴边了却一直不曾听他将真相说出来…已知男仆心性城府不过尔尔,又见他这般便多少有些明白有些话是说不出口的。
于是这一男一女就开始套话,也根据男仆的反应套出了‘读心术’这个秘密。
那些残缺不全的读心术系统启动自我保密程序后陆续进入原住民意识海中,为宿主带来诸多限制的读心术能力的同时,也让宿主不能对外透露读心术的情况。
可有时候即便你自己不说出来,你的一些反应也能将秘密暴露出来。
就好比面前的男仆吧。
人家用开玩笑的方式说了一句‘你能逢赌必赢,莫不是你还会读心术?’
这种话一出口,除了城府极深,极会掩藏之人,怕是都或多或少露出点痕迹来。
知道了这么个大秘密,别说赌坊的管事坐不住了,就是赌坊背后之人也坐不住了。
威
逼利诱后,这男仆就直接背主了。
虽然宿主不能说出跟读心术有关的字眼,但却可以说出他听到的消息。就在男仆想着如何探听林如海的秘密时,偏就赶上了贾敏下套子。
那好了,可以交差了。
男仆除了从贾敏那里探听到了‘龙袍’的消息,还偶然间从林如海那里知道了‘电母’的下落。他将消息递出去后,还特意将父母和妻儿也都从林家下人的群房里送到他在扬州城中另置的房产里。
对父母,只说让他们搬过去享福,像荣国府的赖嬷嬷那般,也住好屋子,也有丫头婆子侍候。而对妻子则是以私下置产业得有自己人看着的理由,将一间铺子和两百亩地的庄子都交给妻子打理。家里大人都撤出林家了,孩子自然也要跟着离开。
将儿子送到私塾,又将女儿留给父母教养,男仆便如往常那般天天风雨无阻的回林家当差。
主要是盯着贾敏以及林家其他人,莫让他们转移了那件‘龙袍’。
……
有些话说不出口,贾敏在审问男仆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按贾敏的想法,她并不想让林如海亲自审问这个男仆。可是兹事体大,男仆的生死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说得算的了。
林如海在前衙那边与京城来的陈唯之,钱喜和吴统领把酒寒喧,一直到打更了才回到后院。几个时辰过去了,男仆和他的父母家人仍旧跪在院中,而贾敏则已经带着人收拾起行李来了。
因要跟着钱喜和禁军一块返京,所以林家这边也势必办不成饯行宴。虽是如此,可各处还是要打声招呼的。
当然了,林如海是高升,就算他不跟各处打招呼,各处也会给他送份饯行的厚礼。
谁让他不但高升,还直接进了吏部这种实权衙门呢。
除了官场上的人,盐商那边也不会搞人走茶凉那套,还会再送一份重礼到林家,求个善始善终。
宁望雪来林家满打满算也才十一个月左右,但她的行李却足足装了九个樟木箱子。
当然了,其中有七个箱子都是江南盐商赞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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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问不出来,有些事不能问出来。旁的不说,只说无论是贾敏还是林如海都不能问那男仆你是怎么知道龙袍之事,又是怎么将消息传出去,且又传给了谁的?
就像之前那个‘杜员外’一般,除了装糊涂还是装糊涂。
其实就算什么都不问,林如海也知道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肯定在京城。
若是以夺嫡这个角度想问题,那幕后之人十之八.九就是诸位皇子中的一位。
至于当今……林如海更倾向于当今是在顺水推舟,好名正言顺的将他或者说是将小电母弄到京城去。
真若是问出幕后之人是哪位皇子,你又让他如何处置?
跟当今告状吗?
说你儿子陷害我?
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
说得客气一点,他是朝臣
,是臣工。说难听点他跟家里那些奴才下人出身的管事又有什么区别?
求主子做主,请主子为了一个他这么个小管事重责自己的亲儿子……就算主子真这么做了,你当时是出气了,可以后呢?
主子会怎么想你?会不会以为你恃才傲物,目中无人,心中无尊卑?
最最不能不想的就是——只要这个皇子不死,他就有可能登上皇位。一但跟你有仇的皇子登基了,你还想有好果子吃?
就算是在没登基之时,也不得不防。旁的不提,保说皇子的亲娘是不是还活着?会不会跟当今吹点枕头风?
林如海记得前朝就有一位御史在皇帝还是皇子时就经常掺奏这位皇帝。等那位皇帝登基了,他没直接处置这位御史,而是直接纳了那位御史的女儿和孙女入宫。
不但让姑侄二人同侍一夫,甚至还极尽羞辱之能事,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御史家的姑娘淫.荡不堪,有妲己褒姒之性。除此之外,那皇帝还时不时就将闺中之乐放在口中,提起那家的姑侄就像在说青楼里的窑姐儿。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御史一族的女眷最后都成了牺牲品。家中男丁气不过,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扣上了目无尊卑的名头,不许科举不准从军,不让出头,只能碌碌无为的活着……
你永远想不到一个位高权重之人若想报复人,有多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办法。
与其现在就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一边陷自己于两难之地,一边又陷自己与家人于危险之中,还不如暂且蒙混过去,待事过境迁了再慢慢调查清楚也不迟。
他是吏部侍郎,吏部管的又是官员升迁任免一应事务,不动声色的打压哪一派的官员还不容易?
待新皇登基……呵,谁还不会落井下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