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李来亨却想到,他毕竟还有一个便宜义父李过,他毕竟还有一个可以容身的集体闯营——在这个残忍的乱世里,还有多少人,连一个残破的容身之所都没有、连一点一滴的血亲都没有了?
天下骚然,万民熙攘,人情沸腾,所为何事?
不过是一个容身之所,一碗活命稀粥,一个可有依靠的家人罢了。
“义父……”
李来亨微微咬着嘴唇,从胸腔深处,发出了声音很轻的一句“义父”。虽然声音如此轻微,但这却是他第一次开始将李过这个便宜老爹,同“父”这个沉重的字眼,真正联系成一体。
“义父……你为什么选择造反呢?”
不知为何,李来亨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有些愣神,为什么要问出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呢?但他也的确很想听听李过的答案,不是那种跟随李自成的答案,而是独属于李过的答案。
“哈……我爹叫做李自立,他也是咱们老掌盘的大哥。”李过微笑一声,他提起往事倒并无苦涩,脸上只是一种单纯回忆过往的神情。
李过坐到了衙门庭院中间,一只低矮的石椅上,他用食指指节敲击着椅面,慢慢回忆道:“我爹比老掌盘大很多,我还小的时候,每天不懂事,不好好放羊,整日只是跟着自成到处玩耍。哈哈,,那真是段荒唐的日子了。”
他大概是回想起了童年时和李自成一起玩耍的幼稚日子,禁不住放声大笑了两声,“哈,再后来,大概是在天启年间吧,不知怎么回事,边军欠饷越来越厉害,常有一些哗变的边军士兵,劫掠延安府一带。”
“我爹本来是帮一家大户老爷放羊,有一回不幸遭遇上了哗变的士兵,羊群都让乱兵杀光抢光了。老爷惹不起乱兵,便把罪都怪到我爹身上,硬要他赔付羊群全部的损失。他一个放羊人,哪陪得起呢?只好在老爷家门口自尽,那户老爷人家怕再惹出什么事端来,就不再追究这事了。”
李过语气十分平淡,但却讲述着一个十分惊心动魄的故事。他的父亲、李自成的大哥,是怀抱什么样的心情,在债主家门口自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