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狱吧

“王后的行为失去了尊贵,”克伦威尔不顾自己流着血的面容,冷冷道:“和泼妇无异。”

“我要那尊贵干什么?”安妮笑不可遏:“我几时享受过王后的荣光?我被人刺杀、被人怀疑、被人诬陷、被人憎恨,使我不得不怀疑这世上是不是只有我是另类?不,不不,我知道只有我是正常的,我没有死去,而这宫廷中的人都死去了,这里不是华丽的王宫,而是一片阴森鬼蜮!这里没有一个人的心是红的、热的,都叫冰水里浸过、烈火上烤过,都伤痕累累、硬如铁石!这里没有欢乐,没有良善,没有幸福,这里不是由石块和梁柱堆起来的,它是大苦大难,是无止境的煎熬痛苦!这里每一个人都在掘一个窟窿,以便掩藏他至深的最可畏的东西,但是终有一天这东西会显出来,谁也逃不过!”

“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你神志不清,”国王道:“看多了和歌剧,让你以为你活在他们的演绎中。我原以为疯病是一种继承得来的病症,就像你曾经对我说的,西班牙王太后胡安娜歇斯底里的精神病,足以证明她的亲妹妹凯瑟琳也携带这种病症,但现在凯瑟琳没有发病,而你却表现地如同一个疯子!”

不被人信任的感觉如何?凯瑟琳看着被带走的安妮,意识到信任是更超乎爱的东西,玛丽也许从国王这里渴盼得到的只是一句相信,相信她十一岁的时候并没有偷吃苹果馅饼。

凯瑟琳只是将玛丽受到的伤害,原原本本地还给了安妮。

“我意识到你也许是对的,克伦威尔,你摆脱了婚姻的束缚。”国王露出疲惫之色:“婚姻使我精疲力尽,虽然我曾享受欢愉,但我更多的蒙受了不幸。”

“也许陛下还没有选择一位正确的人,”克伦威尔道:“在我短暂的婚姻中,我从没有蒙受任何不幸,我享受了人世间最美的一切,我每一天都生活在快乐和幸福中。”

“你想让我嫉妒你吗?我才不会呢,”国王忽然转向了凯瑟琳:“我们在这件事情上,都不如帕尔小姐,她冷静地保持着单身,就不会受任何狂喜或者悲伤的侵害……你是单身吗,帕尔小姐?”

凯瑟琳就道:“我单身是因为我的未婚夫去世了,在四年前的时候。”

“所以你是在为他守身?”国王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仿佛很有经验的人在指导一个新手:“我觉得即使你们无与伦比地爱过对方,死人也不能给活人再带来爱情和喜悦。”

“事实上我跟我的未婚夫只见过几面,”凯瑟琳面无表情道:“他活着的时候没有给我带来爱情,死了就更不会了。”

这句话仿佛逗笑了国王,但他又问了个凯瑟琳万万没想到的问题:“这么说你从没有体验过爱情的美妙,是这样吗帕尔小姐?”

“我宁愿保留对爱情的幻想,就如同把最美味的食物留在最后,”凯瑟琳道:“否则当我提前品尝到珍馐,就会对之后的食物弃如敝履。”

“但问题是,你现在根本就没有尝到任何一口食物,”国王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食物是必不可缺少的东西,我希望宫廷能将你喂饱,当然这也许不是厨师的职责,而是我的职责。”

“国王还是用丰盛的佳肴喂饱那些饥肠辘辘的侍女吧,”凯瑟琳面上保持微笑,心中恨不能把他的狗头拧到水沟里去,“我看她们仿佛从没有在您这里得到满足。”

凯瑟琳退出了房间,国王才对着一直默念圣经的克伦威尔道:“张牙舞爪的女人……不知道北安普顿的女人是不是都和她一样,伶牙俐齿却又一本正经,仿佛在她们面前提一句爱情就冒犯了她们似的,我觉得我甚至不用说这样的话,只要动一动手指头,任何的女人,除了她——都会立刻意识到我的意思,并给我令人欣喜的反应。”

“但这正说明帕尔小姐的不同寻常不是吗?”克伦威尔心中一动,不由自主观察着国王的反应。

“的确如此,不过我想她也只是稍微难对付一点罢了,”国王却很有自信:“但不管多难对付的女人,都要屈服在我的脚下。”

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发疯。

凯瑟琳气呼呼地走出了宫殿,她太过于气愤以至于看到路上的石子,居然也忍不住掀起裙子,狠狠地踢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