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糊地说:“你不是都猜到了?你每年给我画一张,到七十岁正好能画完。”
好像他们未来有很长时间,足够虞倦完成一本画册,展示周辉月的整个人生。
虞倦欲言又止,他是想说什么,但是没能开口。
他没有办法,他该怎么回应这样的期待。
用眼泪,或是沉默。
虞倦还是答应了,勾着周辉月的后颈,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慢吞吞地说:“也不用那么慢吧。”
但还是决定放缓进度,不再那么赶了。
因为和周辉月在一起,虞倦也会无法控制地幻想可能不存在的未来。
在此之后,虞倦就像自己说的那样,不再那么拼命地想要填满画册了。
但是他也越来越嗜睡,更为困乏。
有一次,虞倦半夜醒来,身旁没有人。
他走下床,推开门,想寻找周辉月的踪迹。
有声音从外面传来,虞倦放轻脚步,慢慢地靠近。
露台的窗户开着,冬日的冷风灌了进来,隔着门,虞倦吹不着风,却看到周辉月的睡衣被吹得飘飘摇摇,他的嗓音低沉,那些话也融入风中,若隐若现。
周辉月是在和医生联系,对方是海外医院,有时差,所以他在半夜和人沟通。
国内的医院已经找遍了,其实海外的知名医生,杭景山也介绍了很多,但虞倦的身体就是这样,太晚了,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周辉月还是会一遍一遍地找不同的医生沟通,听取对方的建议,在虞倦不知道的时间里。
虞倦断断续续听清几个单词,几句简短的话语。
周辉月挂断了电话,他也回了房间,就像周辉月希望的那样,他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周辉月也重新回到了房间,但是他没立刻上床,还是停在了虞倦睡的那边。
虞倦紧张地装睡。
幸好没有开灯,虞倦想,否则他一定会被周辉月戳穿。
不知道周辉月待了多久,度秒如年一般的,虞倦失去了判断时间的能力,他不知道周辉月想做什么。
忽然,周辉月低下身,他的手搭在虞倦的胸膛上,嘴唇贴着虞倦的嘴唇,但不是亲吻。
虞倦才意识到,周辉月是想感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而犹豫了那么长时间。
几乎在一瞬间,虞倦无法克制自己的心酸,想要不管不顾地拥抱周辉月。这颗心承载了太多东西,慢的似乎要跳不动了。
而十八岁的虞倦也从未想过,他拥有的时间会这么短,过的这么快,一眨眼就消失了。
他枕着周辉月的臂膀,在心酸中入睡,没有一个好梦。
天气很冷,白城下了第一场雪,虞倦绘画的时间不得不再次缩短。有一次,他对着周辉月仅有的几张童年旧照,看着照片中的背景,莫名有些熟悉,问了周辉月后才知道,其中一张是在不愚山拍的。
康勉是在不愚山被人捡起,送到福利院的,所以对
不愚山有特别的感情,在不愚山建了一栋庄园,将年幼的周辉月带到那里度假。
虞倦本来应该是很讨厌不愚山这个地方的,因为原文中炮灰是死在了那里,但是现在又不了。
他和周辉月在不愚山相遇。
虞倦想去不愚山过除夕。
他的身体状况还算稳定,不至于到了立刻就要住院的程度,在咨询医生过后,周辉月聘请了两位医生,在紫金山庄新建了治疗诊室,陪虞倦来到了不愚山。
离开不愚山的路,虞倦在睡,这次重新回来,他也在睡。
虞倦睡的累了,冬天的夜晚来的格外早,到达不愚山时天都黑了。他脱掉衣服,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削瘦的身体,逃避似的偏过头,将整个人沉浸在浴缸中。
周辉月每次都要陪他,好像很怕虞倦在某个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死掉。但虞倦不喜欢洗澡的时候也要人陪,像是完全丧失自理能力。所以现在他们连着耳机,在外面等待的周辉月能听到虞倦的呼吸声,每隔一小会儿就叫他的名字,聊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虞倦闭着眼,听到很轻微的声响,不同于周辉月的声音,是很奇怪的。他睁开眼,看到一只飞蛾在浴室的灯下乱飞。它很笨,不知道从哪飞进来的,被困在房间里,想要逃出去却永远在玻璃和墙壁上跌跌撞撞。
可能是灯光太昏暗了,虞倦看不清飞蛾不漂亮的鳞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它没办法逃出去,有点可怜。
虞倦的嗓音很软,在耳机里叫周辉月的名字,让他进来。
很快,大概只有几秒钟,周辉月就推开了房门,他问:“怎么了?”
虞倦靠在浴缸上,指了指飞蛾,说:“你把它放出去。”
顺着虞倦手指的方向,周辉月看到乱撞的飞蛾,他皱着眉,像是对留在这个工作的员工很不满意,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周辉月没开浴室的窗户,外面太冷了,他担心冻到虞倦,开了门,把飞蛾赶到房间里,又打开窗,让它飞出去。
浴室的门没关,周辉月走来关门,看到虞倦朝他招了招手。
周辉月的脚步一顿,走到了浴缸边,没什么顾忌地蹲了下来。
浴缸里虞倦浑身赤.裸,皮肤雪白,头发很长,搭在后背和肩颈间,微卷,此时被水浸透了,湿漉漉的,海藻一般轻飘飘地散开来。
灯光映着水面,闪闪发光的,虞倦像是水中的美人鱼,一碰就会游走。
所以周辉月没碰,他只是看着。
虞倦慢慢起身,手扶着浴缸壁,坐了起来,又觉得冰,就又拽着周辉月的手,不怎么有耐心地挽起袖子,然后搁在浴缸上,自己伏在周辉月的手臂上。
他做的很顺其自然,没有征得周辉月的同意。
周辉月感觉自己的手臂沉甸甸的,又去摸虞倦湿了的头发,一丝一缕,他的指尖从虞倦细瘦的脖颈间滑过,没有情欲,只是安慰和怜爱,像是谈一场很纯真、不涉及性的恋爱。
周围安静极了,虞倦都快要睡着了。
很忽然的,周辉月忽然开口,他说:“虞倦,我想过很多次,为什么你看到的结局会那样。”
虞倦从梦中惊醒,呼吸一滞,连心脏都慢跳了半拍,因为周辉月从不提及这些。
这个故事本来的结局,注定了的命运。
周辉月的语调很平,和往常的语气没什么不一样,甚至连每个词之间的间隔的都一样,没什么转折起伏,听起来有种诡异的平静。
周辉月说:“在得知他生病后,我一定会把他送还给虞家。但虞家大概不会再收留他。所以,他就会留下来。我不是好人,不会很用心替他治病。”
原书中原身的结局,虞倦一个字都没说,周辉月就将结局猜得差不多了,他太了解自己,也太擅长揣测别人,到了近乎可怕的程度。
但虞倦没有觉得可怕,他不知道周辉月这么反复推测过多少次,每一次停留在自己的身边都会想吗?比自己想到的次数还要多吗?
周辉月抱起虞倦,他的上半身也沉入水中,不在乎衣服被打湿,他说:“现在不会的。”
周辉月看似冷静,实则疯狂地剖析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原来的结局是周辉月不够努力,而现在的周辉月会付出一切。
所以结局会改变。
有什么落在虞倦的肩膀上,是冷的,是眼泪。
虞倦的眼泪再多,也无法填满湖泊。周辉月的眼泪很少,填满了虞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