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离散四海的一群故人终于在司马府内团聚了。屈原、庄蹻、宋玉、黑神四个男人围着火炉取暖闲谈;欧阳若溪、桑子、庄蝶三位姑娘亲自下厨,忙着为屈原与宋玉的到来准备晚宴。
“凡事必有缘故,”庄蹻率先拉开话题,“水出于山而归于海,并非水恶山而欲归海,高下使之然也;稼生于野而藏于仓,并非稼恶野而欲归仓,农人使之然也。臣受恩于君而叛君,并非臣恶君而欲篡权夺位,民心道义使之然也。古往今来,世人只知指责臣子之乱而不察君王之昏庸无德,世人之谬也!”
“此言不无道理,”宋玉接话道,“一国之君,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若如此,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焰火,虽有强暴之国,何足畏哉?”
“先生曾教导过庄蹻,人之所以立,信、智、勇也
。信不叛君,智不害人,勇不作乱,凡此三者,早已铭刻我心。”庄蹻激动道,“失此三者,何人还能亲我?我若有罪,即便君王杀了我,我已经死得晚了;我若无罪,君王杀了无罪之人,必将失道义于天下,臣民便不会拥护他,他想安安稳稳做国君,绝无可能矣!”
“虽然,明理之人都知你是走投无路才反楚,”宋玉无奈道,“但靳尚等人却在朝中高呼,庄蹻大乱楚国之政,必派大兵讨伐之!”
“靳尚心若禽兽,已经祸害了先王,以致身死异国;如今又来祸害新君,左右朝政。新君稚嫩无知,大楚疆域虽辽阔,迟早为强敌所取!”庄蹻抱怨道,“圣人有言:山有朽壤而崩,国有昏君而塌。为了保住会稽郡这片疆土,我不得不率众反楚自治!”
“忠于治世易,忠于浊世难哪…”一直在静静聆听的屈原终于发话了,“我当然知晓你是迫于无奈才决意反楚。遥想当年,苏秦曾对一代雄主楚威王说过,
‘楚,天下之强国也。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资也。’虽然楚国国力已是今非昔比,但楚国疆域依旧辽阔,凝聚着历代君王之心血。若你率兵反楚自治,便会使会稽郡从楚国版图中脱离,必然使国家四分五裂,这与将其割让给齐国并无区别…唇亡则齿寒哪,为大局计,即便你受尽委屈,也应尽早率兵回归朝廷,为百姓谋福。”
庄蹻纠结了许久,悲叹回道:“石可破,而不可夺其坚;舟可沉,而不可夺其志。庄蹻既然做出如此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乃是数十万兵士以及越地万千百姓之心愿哪。即便先生大义相劝,请恕庄蹻不能违背众人心愿回归朝廷了…如今,楚国朝政掌控在靳尚、子兰等人手中,一群乱臣贼子阿上乱法,甜言蜜语以荡上心!楚国,早已不是当初我们愿意为其献出生命那个楚国了…”
“然也,对朝廷失望者又岂止你一人?”屈原也悲
叹道,“楚国确实不再是当年那个楚国,可百姓依旧还是那些百姓,生灵依旧还是那些生灵。你若坚决反楚,对于上苍神灵来说,非祥也;对于自然生灵来说,非义也;对于民情道义来说,非仁也;对于列祖列宗来说,非正也…”
“昔日,纣之无道,虐加于民,而诸侯或西向归周,或东留事纣,未尝日寻干戈,竞起为乱也。先生可曾想过,今日楚国朝中之乱,不亚于纣之乱哪,或许正是为了上苍神灵、为了自然生灵、为了民情道义、为了列祖列宗,我才毅然反楚!”庄蹻说着,起身跪到屈原身旁去,仰面朝天明誓道,“庄蹻出生卑贱,流亡四方,曾受先生搭救才在这大楚疆域寻得一立足之地。庄蹻绝非忘恩负义之人,先生既然担心楚国疆土四分五裂,庄蹻在此向苍天神灵立誓,只要楚国新君不发兵攻伐会稽郡,我便不会主动出兵攻打朝廷!庄蹻只想在会稽郡招兵买马,安养百姓,以求自保!”
“你不主动出兵攻打朝廷也是善之又善了。既已向苍天神灵立誓,我便无话可说了,赶紧起来吧。”望见庄蹻诚意起誓,屈原只好撑着身子起身,挪步到庄蹻身旁去扶起他,“战乱之世,能统兵一方安养百姓也是大好事,回归朝廷之事,日后再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