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楚怀王正在朝堂上与众臣议事，令尹子椒、上官大夫、靳尚、屈原、柱国昭阳等大臣在列。

楚怀王从众位臣子中一眼便看见屈原，见他精神抖擞，竖耳倾听，却一言不发。

楚怀王点名道：“屈原哪，你多日不来上早朝，为何来了又沉默不语。目下已进入冬季，寡人命你所造宪令进展如何了？”

屈原出列，躬身施礼道：“回大王，今日早朝下臣正为此事而来。第二批宪令已经拟定，已由宋玉与景差抬至殿外，待大王过目定夺后便可颁布施行了。”

楚怀王惊喜道：“既如此，何不抬进来让寡人过目？也好让众位大臣开开眼界啊！”

屈原回道：“回大王，这第二批法令更为详细具体，涉及到军事、政治、经济、农耕、人才等诸多方面，下臣花费半年多时间方才拟完，真是满腹感想啊！”

楚怀王伸手做请：“噢，不妨先说来让诸位听听。”

屈原回道：“变法图强，破旧立新，于国于家，干系重大，大王造宪令更是关系楚国千秋万代之大事！然则，下臣担心新法一旦面世，势必会引起一些守旧派势力群起反对，屈原并不想当第二个吴起，变法夭折，毁坏楚国根基啊！”

楚怀王扫视一眼群臣：“有寡人为你护法，何忧之有？造法半年，究竟有何感想？”

屈原胸有成竹，拱手回道：“大王，列位大人，古之圣王，所以能取得盛名广誉，丰功伟业，显赫于天下，为后世所铭记，不是得人心者，未尝有也；暴君之所以丧失国家，危及社稷，颠覆宗庙，湮没无闻，不是失人心所致者，未尝有也。大凡拥有国土江山之君王，无不希望国强民富，文治武功，大者君临天下，小者称霸诸侯。然许多君王却不重视人才，不懂得取人之道，致使小者兵挫而地削，大者身死而国亡。以此观之，取人得人之道不可不察，此乃天下之极也！”

楚怀王暗自点头道：“左徒大人所言甚是，寡人愿闻取人得人之道也！”

屈原再次拱手施礼：“回大王，大凡圣明之王，必举贤授能，斥退无能而懈怠之辈。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方能贤良遂进而奸邪并退。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贤才之生，日月相属，未尝乏绝。故所举之处，或在山林、薮泽、岩穴之间，或在囹圄缧绁缠索之中，或在割烹刍牧饭牛之事，然明主不羞其卑贱，以其能，而举之。若无豪杰执政，朝堂必然庸碌之风盛行、阿谀之风盛行、歪门邪道盛行，此乃为政之道，不可不谨慎也。”

楚怀王意犹未尽：“寡人愿闻为政之道”

屈原继续回道：“昔日，管子以‘六兴、七体、八经、五务、三度’此五经辅佐齐国，助齐桓公跃升为春秋五霸之首。所谓六兴者，德有六兴也，曰：开辟田野，建造坛宅，种植林木，劝勉士民，鼓励农耕，修缮屋舍，此乃改善百姓生

活；开发潜在财源，疏通积滞物产，修筑道路，便利贸易，注重送往迎来，此乃为百姓输送财货；疏导积水，修通沟渠，挖通回流浅滩，清除泥沙淤滞，打通河道堵塞，维护渡口桥梁，此乃为百姓提供交通便利；薄收租税，轻征捐赋，宽减刑罚，赦免罪犯，宽恕小过，此乃实施宽大政治；敬养老人，慈恤幼孤，救济鳏寡，关心疾病，吊慰祸丧，此乃救人之危急；给僵冻者以寒衣，给饥渴者以饮食，救助贫陋，赈济破败人家，资助赤贫，此乃救人之穷困；凡此六者，德之兴也。若此六者皆能施行，百姓所有需求便能满足矣！百姓愿望得到满足，必然拥戴并听从于君王。百姓拥戴君王，何愁政不可施，邦国不可强？是故，欲立法度，六德不可不兴也！”

楚怀王继续追问：“何谓七体？”

屈原回道：“臣民知道了德，然未必懂义，君王应以身作则以教民行义。义有七体，即：用孝悌慈惠来奉养亲属，用恭敬忠信来事奉君王，用公正友爱来推行礼节，用端正克制来避免犯罪，用勤俭节约来防备饥荒，用敦厚朴实来戒备祸乱，用和睦协调来防止敌寇。凡此七者，义之体也。臣民必须知义而后才能中正，中正方能和睦团结，和睦团结才能生活安定，国家才能长治久安。是故，义不可不行也！”

楚怀王继续追问：“何谓八经？”

屈原回道：“臣民知道了义，然未必懂礼，君王应整顿‘八经之礼’以教民行礼。所谓八经者，上与下有礼仪，贵与贱有本分，长与幼守次序，贫与富守法度。凡此八者，礼之

经也。故上与下无礼仪便会乱，贵与贱不守本分便会争，长与幼无等次便会背叛，贫与富不依法度便会失节制。上下乱，贵贱争，长幼叛，贫富失节制，而国家不陷于混乱者，未尝有也。因此，圣明君王必然整顿这八经之礼以教导臣民！若八经之礼各得其宜，则为人君者，中正而无私；为人臣者，忠信而不党；为人父者，慈惠以教；为人子者，孝悌以肃；为人兄者，宽裕以诲；为人弟者，比顺以敬；为人夫者，敦蒙以固；为人妻者，劝勉以贞。是故，礼不可不谨也。”

屈原口若悬河，舌若利箭，整个政事堂上只有他一人与楚怀王对话，柱国昭阳等人听得连连点头，令尹子椒、靳尚、上官大夫等人却听得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实在无奈，靳尚只好出列追问屈原：“敢问左徒大人，何谓五务？”

屈原转身回道：“臣民知道了礼，然未必知法，君王应以‘五务之法’来安排人力。所谓五务者，君主择臣任官，大夫任官治事，官长负责其事而严守职责，士人修养品德而攻治才艺，农人则从事农耕种植。君主能择臣而任官，政事便不会紊乱；大夫能任官办事，措施便可以及时；官长能分工任事而严守职责，行动便可以协调；士人能修身学艺，国家便能选拔贤良人材；农人从事农耕种植，便可保障粮食充足。凡此五者，力之务也。臣民必须认识这些专务，而后才能守法出力，争相为国建立功业。是故，法不可不依法也。”

子椒也出列追问屈原：“敢问左徒大人，何谓三度？”

屈原又转身回道：“臣民知道了法务，然未必知道权，君王应考究‘三度之权’来行动。所谓三度者，上考度天时，

下考度地利，中考度人和。天时不祥，则有水旱；地利不宜，则有饥荒；人道不和，则有祸患。凡此三者降临，皆因政事不祥而招致。是故，君王须审度时机来举办大事，用举办大事来发动臣民，用发动臣民来发动国力，用发动国力来发动天下！天下已然发动，何愁不能天下一统乎！是故，权不可不度也。”

靳尚哈哈大笑起来，以鄙视的口吻问道：“左徒大人引经据典，头头是道，莫非‘六兴、七体、八经、五务、三度’皆已施行，楚国便能无敌于天下，大王便能统一天下乎？”

屈原此次没有直接回答靳尚，而是快步上前，向面带微笑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楚怀王铿锵有力道：“大王当知，五经既已施行，而后便要驱逐奸佞之臣，查究伪诈，排除谗言邪恶之徒，且不准听淫乱言词，不准造淫奢物品。如若有人有淫行邪性，传播淫乱言词，制造淫奢物品，用以取悦君主，惑乱百姓，移国动众，以扰害百姓务正业者，便处以死刑或流刑。故曰：凡君王内失百姓，外失诸侯，兵挫而地削，名卑而国家受害，社稷覆灭，自身危殆者，无一不是由于对淫乱谄媚之喜悦而导致；何以知其然？因淫乱之音悦其耳，淫乱之色悦其目。若君王放任耳目之所好，必然伤害天下百姓。伤害了天下百姓而自身不危亡者，未尝有也！故曰：移民垦荒，开垦农田，修筑屋舍，国家便能富强；勤俭节约，撙节衣服，财富便会充足；举贤授能，礼贤下士，贤人便能得到任用；驱逐奸人，查究伪诈，排除谗言邪恶之徒，奸人便会消声匿迹；防备饥荒，救助灾害，赈济破败人家，国家便能

安定。长此以往，必然国强民富，一统天下！”

“甚好啊甚好！”听到此处，楚怀王激动得站起身来，连连拍手称好，“听屈原一番言论，寡人茅塞顿开。左徒大人有如此深刻之感悟，想必所造之新法必然切实可行，必能使我大楚国强民富，威霸天下。快去，让宋玉与景差将宪令抬上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