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周目后日谈

但同期的学生这么少,四个人很快就打成了一片,五条悟站在走廊上,看着训练场内肆意欢笑着的孩子们,慢慢欣赏这样的青春。

"您看起来很寂寞……"

忧太。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比起别的孩子,忧太总是比较细腻的那一个,他递了汽水过来,说:"如果有事情是我可以派上用场的……哪怕只是陪您说说话,也请给我一个报答的机会。"

“忧太是好孩子哦。”

拍拍他的脑袋,接过汽水,轻轻晃着,像是随口一问:“当初是怎么把里香变成这样的呢?具体的过程还有印象吗?"

他的眼睛亮起来,尽力详细地回忆着过程,五条悟慢慢听着,忽然笑了笑。

要是变成咒灵的话,她会受不了的吧,说不定会变成世界上第一只照镜子被自己吓死的笨蛋咒灵。

还是别让她出来再受一次罪了。

但有的人不这么想。

想要知道把她变成咒灵的办法,想要她回来,于是把所有的咒灵放出来,声势浩大,最后还是没舍得真的夺走那些孩子的生命。

五条悟过去的时候,夏油杰正靠在墙角,低着头,像是一只终于快要解脱的困兽,散发着疲惫而又期待的情绪。

“对不起,悟。”

他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我没办法像你一样,朝她期望的那个方向走下去。我没有你这样坚定的决心,也没办法做到和你一样理智。”

“和决心不决心的无关吧。”

他站着,解开脸上的绷带,用属于五条悟的眼睛看着他。"还有别的遗言吗?"

夏油杰顿了顿,露出一个温柔的、舒朗的笑,抬起手,把两张学生证丢到他的手里。乙骨忧太、五条绘梨。

"杰是小偷么。"

听见这样的话,夏油杰又笑弯了眼睛,和他说了一声对不起。世界上记得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他走出去,把其中一张学生证交到学生手里,然后他们看着他手里另外一张,问这是谁啊。“嘛。”五条悟想了想:"是我的妻子哦。"

“欽——骗人的吧,怎么从来没见过啊。”"鲑鱼鲑鱼。"

“因为她去世了哦。”

时隔多年,终于能够再和人提起来,终于可以告诉别人她的存在。因为记得她的人又少了一个。

五条悟把她的学生证拿出来给孩子们看:"很可爱吧?如果不是发生了意外,这孩子可能也会是

五条老师哦。“

学生们沉默着看着学生证,把她的名字和容貌记下来,露出想要安慰,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的表情。

因为站在面前的这个家伙,是坚不可摧的咒术界最强,教导着他们的,好像永远也不会疲惫的大人。

"好啦好啦,怎么看起来比我还伤感啊。"他笑着把学生证收起来,然后被学生们抱住了。

五条悟一愣,摸摸他们的脑袋,说他们是好孩子哦。

第二年,小孩也来了高专,战斗的习惯很不好,总是带着强烈的自毁倾向,遇见困境就想着开大招,和他父亲一样,像是一颗想把周围一切都摧毁,也一起炸死自己的自爆弹。

"这样可不行啊。"蹲在他面前,慢慢说:“小惠如果没有好好长大的话,你姑姑会伤心的哦。”

看见小孩嘴唇发抖,把脸埋进膝盖,说他知道错了。

>摸了摸他的脑袋,禅院家的人身上都带着极端的执拗和偏激,这一点,在不想她被人遗忘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可爱。

又来了一个被判处死刑的小孩,五条悟依旧说这是他的学生,这两年的孩子们都很有个性,看起来也比前些年要强一些,所以可以给些磨炼。

依旧不断出着差,偶尔把事情丢给学生们去做。孩子们抓狂地抱怨,说他是没师德的无良教师,硝子问他到底还要把自己逼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想要过劳死。

在逼自己么?其实没感觉到。早在很多年前,从她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天,五条悟就没剩下什么感官了。

硝子说他这样还不如早点去精神病院,免得最后压抑到极点,情绪彻底反弹,然后整个崩坏。“我不想再有一个最恶诅咒师的同期了。”她的声音有点哽咽。

“诅咒师?”

男人摸了摸下巴,语气轻松:“不会的啦,现在也只是想让这些孩子好好长大,再过几年就彻底撒手不管了啦。"

只是觉得不应该再有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死去,不应该再有孩子在生命刚刚开出最璀璨美好的青春的时候枯萎,那样太残忍了。

而且这不是一直在做她眼中有意义的事情吗。

所以路过的小猫小狗也会救,看见可怜的小孩也会叫人收留,家里那边总有人囔囔着他这么优秀的基因没个继承人实在是太可惜,于是全部都发配到非洲去帮农民耕种。

勉勉强强是在朝她期待的路上往前走吧,诅咒师那种事,无论如何都没可能去做。

不想被视作随时随地会崩坏的危险人物,所以那之后刻意显得轻浮了些。

"你这家伙别这么自恋啊!"

可爱的学生翻着白眼,指指他胸口的铭牌:“就是先不说别的,你别在胸口的是什么啊。又土又过时,像是十年前幼儿园老师才会戴的老土东西。"

嘴角的笑抿了抿,听见小孩们吵了起来。

"不要这样说它。"

伏黑惠冷着脸,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的少年期的龙,尚且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于是语气尖锐,声音颤抖:“请你以后,都不要再对这些东西发表看法。”

“哈——?你的反应未免也太夸张了吧,我说

的是实话啊。”

"好啦好啦。"

还处在磨合期的小孩们打了起来,等到差不多了,五条悟才慢悠悠地过来劝架。

"这个啊。"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铭牌:“野蔷薇说的没错哦,的确是幼儿园的来着,正好你们都是一群幼稚小鬼嘛,要不然把咒术高专改成咒术幼稚园怎么样?这一点老师完全可以做主哦。"

收到了很多白眼,说他整天没个正形,五条悟嘻嘻哈哈笑了笑,看见小孩红了眼眶,和他说对不

起。

"都说了和你没关系呐。"

拍拍他尖尖翘翘的海胆脑袋,男人又笑了笑:“好啦好啦,待会野蔷薇过来看见你这幅样子,搞不好要被笑话一辈子哦。”

小孩完全没接他的话茬,低下头语气哽咽,说他好想姑姑。

后来谁也没说话,站在高专的走廊上看着外面的天空,黄昏陷落,五条悟忽然想起那一天,自己站在窗前往下看,想要跟着跳下去的那瞬间。

"你姑姑说她会难过的呐。"他说:"搞不好啊,等我死了以后,还没法原谅我嗳。一个两个的,可饶了我吧。"

人的承受能力的确是有阈值的,所以那之后特地避开了学生们,免得又再次被提起关于她的事。

还好很忙,世界也乱糟糟的,需要他去战斗。

挚友的身体被恶心的咒灵偷走了,在涩谷战斗,被封印了起来,于是世界难得安静,难得无所事事。

五条悟终于睡了一个长觉。

做了很多梦,但醒来以后都记不太清了,被关在里面,脑子里不断想着外面的事,想学生想老师想咒灵想普通人,想偷了杰身体的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后来想无可想了,于是这么多年以来,真真切切地开始想她。

初见的时候,女孩慌慌张张拍打着身上的衣服,明明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的那个眼神还是这么清晰。

站起来,喊他神子大人,发着抖看着他,直到现在也会让他觉得可爱,让他的大脑身体心脏都快要化掉的一个眼神。

"因为我最喜欢神子大人了!"

好甜。

待在她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幸福,哪怕是回忆,都会叫人忍不住笑起来,心甘情愿沦陷在她的笑颜里面。

手臂下意识张开,想要把什么揽进怀里,抱了个空,五条悟才想起来,她已经死了。

也许在里面待了一千年,也许是一秒钟,狱门疆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想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出来以后,呼吸着没有她味道的空气,看着没有她存在的这个世界,感到陌生而又无措。

但是这个世界还需要他,需要咒术师五条悟,所以还要继续战斗。

和宿傩打,千年前的诅咒之王,史上咒术师的最强,身上被接连斩击一千次一万次,五条悟站在那里,心里计算着咒力的多寡,感受着身体上的痛楚,灵魂冷静至极。

他赢了。后来又打溺索,受了不轻的伤,也赢了。被孩子们团团抱住,哭着说五条老师最棒了。

是么?

一切好像都结束了。

学生们好像真的长大了,跟他说想要承担责任,想要跟随他的脚步,试着去照顾这个世界。

好像没几年,优秀的孩子们就彻底长大了。五条悟依旧带着一年级的学生,听见那些孩子回来说,说这个世界已经不需要他这么忙碌了,让他停下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已经……不需要他了吗?

有点茫然,跌宕起伏过了半生,回头看,自己好像还停留失去她的那一年。如果不需要他再去做英雄的话,就回家做她的神子吧。

伊地知把车子一路开到了京都,跟着五条先生一起下车,停在一座庭院门前。

五条悟推开门,抬脚往里面走去,伊地知愣了一下,忽然感到慌乱,忽然有种这个男人永远也不会再走出来的错觉。

“五条先生!”

他叫住他,说:"一直以来……谢谢您的照顾,谢谢前辈,您、我们还会再见的吧?"

高大的男人没有说话,一直维系着咒术界稳定的,可靠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

最左侧的小院子,这里十分空旷,他走进来,好像又看见了一团一团挨着的坐垫,看见了坐在一起,等待着他到来的小孩。

偷吃东西的女孩慌慌张张站起

来,歪歪扭扭学着别人行礼,偷偷拍打着衣服上的饼干屑,眼泪汪汪,露出‘要完蛋了’的表情。

他走过去,蹲下来,一个人坐在这里。空气里满是她的味道,这里塞满了她的气息。

神子大人和他的小玩伴靠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