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脉自唐初因倡导君权神授,歌颂忠君爱国而得到开国皇祖的大力肯定,成为文脉魁首,更是力压佛、道二教成为盛唐国教。
儒脉圣人于三百年间教化万民,为皇朝培养了大量有才干的年轻士子,这也是皇朝自开国以来,穷兵黩武,征战四海八荒却依旧可以国富民强的重要原因。无数儒家弟子,薪火相传,为皇朝稳定后方,精修内政,极大的缓和了各阶层时间的矛盾。
那时候的盛唐,是世间当之无愧的盛世皇朝,更有万国来朝,长安城夜夜如白昼的繁华盛景。那时候的唐人,豪侠仁义,文臣不贪财,武将不贪生,豪族不欺人,百姓亦自强。
然而自从儒教衰微后,武风日盛一日,好勇斗狠,以武犯禁,恃强凌弱的事情便开始屡见不鲜。昔日自信之唐人,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唐人大多谨小慎微,胆小怕事,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
昔日强盛之帝国,不知不觉也国力衰退,空有繁华表象,也逐渐失去了对各地的掌控和节制。
长安朱雀大街之上,孤独家的公子又在纵凶强抢民女,长安城门口的守卫,年纪轻的眼神中还有着些许愤怒的情绪,而年老的却只是带着玩味的笑容。
大街上的行人更是四散奔逃,有配刀挂剑的少年有心拦阻,却硬生生被同伴拖到一旁。
有独自出门小媳妇儿,匆忙躲进周边店铺,内心却是暗暗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也有穿着锦衣长袍,手持折扇的太学士子,默默摇头,慨叹世风日下。
可却唯独没有一人,出手阻拦,更无一人出声制止。
独孤婉一介女流,虽有些许武艺傍身,却如何敌得过四五个高大健壮的恶奴。
如果不是一旁的独孤伯见她一个女子,不单单性情刚烈,竟还习得武艺,同外貌反差甚大,起了兴致,早早喝止手下不许伤到她,独孤婉早就被抓住了。
独孤婉一则担心儿子,分心兼顾,二则一路奔波来到长安,身心疲惫、力有不逮,一个不小心便被对方抓住破绽,束缚住了双手。
独孤婉自小在河东郡长大,虽未亲身经历这种事情,却也耳濡目染,听父亲说起多有权贵以武犯禁做那仗势欺人之事,心知自己这是碰到长安恶少了。
可自己偏又不知丈夫如今所在何处,更是在这长安城中举目无亲,只记得父亲失踪前曾对自己说过自己乃是后族独孤家的后人。
自己如今死马当做活马医,只得扯虎皮当大旗一般,喊道:“你们住手,我是独孤家的人,你们如此当街行凶,难道不怕独孤家报复吗?”
几个恶奴连同独孤伯及他的狐朋狗友们都是一愣。独孤伯更是哈哈大笑,:“你是独孤家的人,那你可知我是谁啊?”
独孤婉自是不知,一个恶奴见她疑惑,讨好般的像独孤伯拱了拱拳:“我家公子,乃是国公府的小侯爷,你连他都不认识,还敢自称是独孤家的人?”
独孤婉哪里晓得上一辈的恩怨,连忙答道:“妾身自幼随父亲在河东长大,虽不识得这位公子,却能确定家父却姓独孤无疑,他自二十六年前离开的长安,之后便一直在河东为官。”
几个恶奴见她言语诚恳,不似做伪,心里也是有所忌惮。哪怕不是独孤家直系,单单是个血脉淡薄的旁系,那也不是他们这些奴才惹得起的。独孤家家法甚严,以下犯上甚至会丢掉半条命,便急忙放开了手。
幼小的柳向北见状也急忙跑到了母亲身边,抱住母亲的大腿。从未出过三柳村的他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如果不是自小跟随父亲和众位叔叔伯伯学武,性情坚毅,换作别人家的孩子,遇到这么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当街行凶,怕是早就哭了出来。
独孤婉抱起儿子,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她并没有因为同这独孤家的小侯爷同宗同源就对他掉以轻心。这年头,手足相残的事在世家大族都屡见不鲜,何况对方明显是独孤家的直系子弟。
看着母子二人,独孤伯眼睛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他问道:“没想到姐姐也是我独孤家的人,不知族伯尊姓大名,改日小弟去登门谢罪。”
独孤婉哪里敢让这般性情卑劣之人上门,也不提父亲失踪许久的事,答道:“家父独孤连山。”
独孤伯一听,暗道果然如此。阴险一笑:“若是我所料不差,族伯已经失踪很久了吧?”
独孤婉闻言,花颜失色,当即意识到自己父亲的失踪竟是同这独孤家的主家有关系,便想要逃跑。
“族姐也是想到了吗!独孤连山可是我父亲心心念念二十多年的名字啊,老家伙几年前居然从地牢中逃跑了,可是让父亲气急败坏了好久呢。既然让我遇到了你,那便父债女还吧。”看着手下跟班,独孤伯道:“把她给我捆起来,到时候献给父亲!”
眼神阴冷的他又扫了扫身边的几个其他家族的同伴:“另外,这件事,要严格保密,可不要叫大伯父和二伯父知道了!如若泄露出去了半个字,可别怪我独孤伯不够兄弟,翻脸不认人。”
这群狐朋狗友连连称是,保证自己守口如瓶。
孤独婉虽对当年之事知之不详,却早听父亲提过自己离开长安乃是由于当年母亲的事,同当年族中的三公子交恶,这才远走河东避祸。
母亲也由于此事耽误了丈夫在军中大好前程,一直心怀愧疚,再加之本来身体就不好,在生下自己不久后就抑郁而终了。
眼见周围恶奴环绕,心知自己很难逃脱的独孤婉急忙低声对儿子说道:“快跑,出城门去找你六伯伯想办法,娘给你拖住他们。听话,不要回头,不然我们母子都死定了!”
用力将儿子抛出自己包围圈,独孤婉提起全身的力量,大开大合的同几个恶奴争斗在一起。
此刻的独孤婉心怀死志,只道自己一定要保全儿子,这些恶奴则是依旧对她身份心有顾及,一时之间竟是不敢下重手,难以擒拿住独孤婉。
而独孤伯则是始终一脸戏谑,他最是享受这种给别人希望又让人绝望的戏码了。伸手从身后随从手中拿过自己的猎弓,搭上一枝穿透力极强的狼牙箭,便是对准了不停狂奔之余还时常因担忧母亲而频频回头的柳向北。
小向北,年近六岁,虽比平常小童体格健壮了些,又哪里跑的过弓箭。也幸亏这独孤伯箭艺不精,又偏偏沽名钓誉,明明气力不足,却总是喜好用两石硬弓。
平日里打猎也就罢了,多是打一些猎场里专为贵族们饲养准备的猛兽,各种豺狼虎豹大多空有其形,实则被圈禁已久,野性全无,他虽准头极差,却也每每狩猎都能收获满满,众人也乐得他高兴,更是奉承他神箭无敌。
一边是飘飘然,自认为射艺无敌,穿杨射柳,实则只能半开两石弓的孤独伯,一边是已被调教两年之久,韧性惊人更担负着母亲性命的柳向北。
穿云一箭,刷的一声稳稳的被小向北一个前滚翻躲开。
小向北心有余悸,灵机一动,一边跑还一边喊:“杀人啦,国公府的孤独伯杀人啦!”
稚嫩的童音在空旷的大街上传出去老远,独孤伯虽在京中放浪形骸许久,可很多事做起来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
就算是强抢民女,他事后也多声称是家中侍女逃跑,再多花些金钱,迫于国公府威势,这种事情大多官不查民不纠,不了了之,受害者的亲人也只能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可当街杀人行凶这种事,还是在长安城中,若是闹大了,可不是他独孤伯花些银钱就能搞得定的。就是他父亲独孤止如今贵为禁军大统领也不敢如此,明晃晃的打皇家的脸面,哪怕是皇帝的舅舅,也吃不了兜着走。
独孤伯顿时心慌意乱,这手中弓箭更是失了准头,第二箭都不知射到何处去了。眼见这小屁孩都快要逃出门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孤独婉,冲着手下人大声吼道:“一群饭桶,连个女人都制不住,还不快追那个孩子!”
一群人急忙一窝蜂似的追向柳向北,独孤婉这时早已精疲力竭,可为了自己的孩子,强打精神想要拖住这伙恶奴,却不料一个机灵的随从不知何时竟绕到了她的身后,一手刀就砍到她后颈之上。
孤独婉,眼中满是担忧的看着城门口的方向,整个人却是不甘的瘫软在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