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帝宫的石榴花都开了,是好兆头。
“奴婢参见六殿下。”迟春跪在清凉殿地板上,余光瞥到宫人都被屏退,殿里只二人,心绪莫名的慌起来。
“姑姑不必多礼。”赵熙衍端坐于竹帘子后,看日光下竹影斑驳,映得那女子面容如梦。
迟春规规矩矩的起身,看到那道竹帘子,心里不由一闷,什么时候,六皇子也开始摆架子了,讲尊卑有别不可直视那一套。
赵熙衍却在帘子后笑了,要再次从帘子后看她,确认儿时的记忆,他才有勇气对她说出排练了好久的话。
是,他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他母亲是秦淮名妓雨霖铃,烟花巷里的出身,注定了他是家里的难堪,没有人在意他,叫自己的父亲赵胤都得称大人。
于是,雨霖铃当爹又当娘,没有把他养成盛京的公子,而是养成了江南的儿郎。
他喜丹青,喜山水,喜骑马踏夜月,喜吹箫江心舟,这些丝竹阮弦的做派却和盛京富贵格格不入,尤其是放在一个名利场巅峰的右相府,更是如同异类。
当他到了可以参加名门聚宴的年纪的时候,走出沉重的朱门,他才认识到这一点。
三月三,兰亭曲水流觞,人家赋诗都是什么“愿斩单于首,长驱静铁关”,独他,每每来一句“春水碧于天,划船听雨眠”。
满堂耻笑,他抬不起头。
这时,总有清脆的少女声音,从竹帘子后传来:“人各有各的活法,谁有资格去评那高低贵贱?”
他望向挂了竹帘的亭子,男女有别,必是某家千金,依稀辨得人面桃花,说的话确是铮铮如刀。
然后他就记了一辈子。
直到若干年后,在吉祥铺的后巷子街,他坐在马车中,透过丝竹帘子,看那人踏着青石板路走来,肩头落满槐花。
帘子后的人面桃花,故人依旧。
思绪回到帝宫,赵熙衍挑起帘子,走了出去。
迟春吓得僵住,连忙拜倒在地,不敢越了君臣规矩。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对她笑:“平定廿五之乱,本殿于国有功,上赐军功十二转,准成年之日,开门建府,青史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