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香傻眼了,就算听得无数传闻,她还是无法描述,见得那传说之人射出银箭的风采,震撼,敬畏,和对极美之物的叹服,同时炸开在她胸腔。
绯衣银弓,状元郎,先斩后奏,御史卿。
就算她身侧的人尘霜白鬓伤痕累累,面容早就没了故人模样,却还是在开弓的那一瞬,让所有大周百姓的记忆,都重新鲜活起来。
“大蛇……不是,大龙,龙吟弓……”这时,那个八九岁的男童哭腔传来。
薛高雁一愣,蹲下身为他擦泪:“小弟弟认识我?”
男童摇摇头,指了指身子都僵了的老者:“爷爷给阿囡讲过故事,说官老爷不管的事,贤夫子不管的事,手执这把弓的哥哥,一定管。”
薛高雁瞳孔猛缩。
时间可以改变的,历史可以湮没的,却被这片土地上的百姓们,记得。
官不管,贤不管,我管。
这是当年那个状元郎接过龙吟弓,跪倒在圣前的发誓,也是这柄神佛可斩的龙吟弓,所背负的使命和荣光。
是啊,人老了,心变了,世道换了,弓,却还是雪亮的。
流香上前来,扶起薛高雁,似是自言自语了一句:“行首大人,您这次回京,将去往何处呢?”
是南边党人,还是赵家王朝。
薛高雁第一次,陷入了沉默。
然而接下来赶路的日子里,老天爷似乎故意的,要用那九九八十一难渡魔。
因为二人身份机密,所以走的都是偏僻小道,这个被世人称赞的明君开国的土地,在薛高雁面前展露出了所有隐秘。
注定会被舆论和史书掩埋的,贫穷,黑暗,和罪孽。
于是当他见到某村亭长一把火烧了贫民窟,没来得及跑出的病残者白骨遍地,只是为了在巡抚大员亲临时编一个盛世祥和,龙吟弓,开弓。
于是当他见到某小城少爷害死了一名烟花女子,却因女子贱籍身份,上面连案都懒得立时,龙吟弓,开弓。
于是当他见到某急着升迁的县令封了衙门前叫冤的鼓,只为了御史考绩时有好看的功业,而满县错案冤魂无数,龙吟弓,开弓。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数不清多少次,龙吟弓,开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