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中元了吧。”
罗霞看了眼被御笔红墨圈注的历日,又瞧了眼堆在玉榻前鼓囊囊的糊纸天灯,加了句:“陛下每天马不停蹄的糊,中元那天应该可以完成……上万盏。”
上万盏。这个数字出口的刹那,殿中诸人都有一刹眸沉。
十五年前洛氏大案,前后五年,牵扯进去的亡魂也是上万。举国白丧血洗午门,史官的笔轻轻揭篇,最后就只成为权力更迭中一块筑基石。
东周已灭,西周当兴,历史的转轮滚滚而过,有的人俱往矣,有的人,却永远陷在了梦魇里。
“怎么忘得了呢,都是朕曾经的同窗,同袍,夫子,兄弟,亲族,他们的脸都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半点都没被时间模糊,就连唤赵大郎的声儿,也是每每夜深人静时,清晰得很。”赵胤拾起一个天灯,上面写了一个名字。
萧二郎。
每一个天灯上,都有这样一个名字,上万个,被这个君王在无数个无人见的子夜,拿墨笔一个个亲手写上去的名字,他记忆中的同窗,同袍,夫子,兄弟,亲族。
洛夫子贾岳父程将军姚军师……
中元。为你,为你们,放一盏天灯,指引孟婆桥的路。
看见名字了么?是我在独活的人世呼唤,得见光,故人归。
“朕,错了么?”赵胤泅起一抹涩笑,“十几年了,朕还是每日每夜的问自己,因为太痛啊,那五年要靠曼陀罗才能入睡的噩梦,没有办法去解释的罪恶,至今都还让朕反问自己。”
“变之一字,本来就是用鲜血和泪铸就。”罗霞攥紧江山如画刀的指尖微微发抖,“父亲当年说过,适逢乱世,英雄将出。注定要有一个人踩在白骨和罪孽之上,去揭开黎明的序幕。”
默默旁观的孙橹颔首:“原来,这就是权力的规矩,或者说,帝宫换取力量的法则。”
“那为什么一定是我赵大郎呢?”赵胤荒荒呢喃。
罗霞摇摇头,又点点头。曾经她也不懂,父亲为什么选中当时还是愣头青的赵胤,甚至后来赵胤不合常理的护姚保,却直至今天,在姚保亡后,赵胤一句“亡吾命也”昏死了数日,她才瞬间将所有的东西连贯了起来。
那个叫姚戎的人曾为赵胤披上黄袍,洞察了天机。承认吧,赵大郎,你本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