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嘤的脚步越放越慢,脑海却越来越空白,忘记了西周,忘记了四月宫变,忘记了这七年辗转更迭,记忆苏醒,记忆里的人儿,越来越清楚。
她想起来了。
这世上没有谁能比她熟悉,屏风上他身影剪出的线条,蜿蜒的一笔一画,都如浸了歙州墨的紫毫笔,在雪白的苏绣上描出他的头,他的手,他的肩。
那时,他就是坐在屏风后,日光勾勒出剪影,她所见仅至于此,她却相信,他应当有远山的眉,如缎的发,水雾迷濛的笑,眸底荡着洞庭的星光。
小十三。
他总是这样轻轻唤她,声音如江南的阮,噙了秦淮的烟波。
七年,从五岁到十二岁,她于千千万万个日子,凝着程府别邸里那道苏绣屏风,凝着屏风后的剪影少年,无数遍的幻想着走到屏风后面去,触碰他。
她想触碰他。
看着他的眸,听他唤她,看他上翘的嘴角,然后贪恋他怀的温度。
……
然而,仅仅几步的距离,她和他却如两岸人,跨不过,家规森严的程府苛守男女大防,薄薄的屏风将学堂隔成两半。
一边,是程府十三千金,一边,是程大将军请来,教授十三千金仪德的,教书先生。
……
如今,程英嘤却站在这道屏风后了。没有谁再能阻挡她,跨过这道屏风,也不会有严苛的程府家规,锢住她伸向他的手。
极其相似的场景,搅得时光和回忆都混乱,泛黄的画帧苏醒,滚烫。
屏风后的那道剪影也沉默。心照不宣的回溯里,岁月的逆流穿过长变了的面容,长高了的个头,刻了风霜的眉,最后回到依旧噙了星光的眸。
“小十三。”
他唤她。
只是他已经不是了当年的少年,她也不是了当年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