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心中难过,铁牛的脸上还是一副执拗的样子:“我等心向明王,自有弥勒圣光护佑,死了也不过是超脱于凡尘俗世罢了!你们若是后悔跟我出山,只管收拾行囊出城就是,休得乱我军心!”
两名百户了解他的脾气,叹了口气之后也就不再相劝,转身回去召集人马准备出战。
二人迎着刚从东城墙上露脸的太阳走去,晨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如一柄尖锥般插入铁牛的内心,尽管他们的步子缓慢,但每走一步尖锥便要更锋利一些,铁牛的心就又痛了几分。
成为红巾军最凶悍好战的千户以后,他似乎早就将自己明教保守派的身份给抛在了脑后,每一次挥舞大斧将敌人斩于马下之时他的骨子里都会散发出一种兴奋之情。
这种兴奋的热血一度让他变得困惑起来:山里的保守派长老们难道真的错了么?我们明教如果早些动手,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杀入大都将那木匠皇帝赶下皇位了!
直到此时,他在刘福通的万般嘱咐之下,无法将完整详实的战略目的告诉他们,告诉两个曾经在小阜舍村中与他一起玩闹过的兄弟今天要去做什么的时候,铁牛才又突然将自己的这重身份给捡了起来。
他甚至想立刻折断自己的兵器,骑着快马奔回覆船山将自己封闭起来!
城外的元兵此刻不是敌人,而是漫无边际、望也望不到头的仇恨,自己手下的弟兄也不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而都变成了洗刷仇恨的工具。
可是这些工具在用完之后,又都会变成更多更深的仇恨将他裹进去、包围起来,压得他喘不过气、睁不开眼。
为什么呢?
铁牛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望着虎口上残留着的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痕。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他从不惧怕杀人,更不畏惧生死。
可是现在自己的双手为什么在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