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盛世(十三中)

家园 酒徒 4310 字 6个月前

二人相视而笑,心情瞬间变得无比轻松。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和李靖几个恰恰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听见李世民和侯君集两个笑得诡秘,纷纷凑上前打听其中缘故。侯君集不回答大伙的疑问,扯了扯房玄龄的衣袖,笑着问道:“玄龄,你学问好,给我这老粗解解惑。古语人说‘臣子对待主上,应该像儿子对待父亲一样,尊敬并且顺从”,这句话到底有没道理!”

“然!子曰: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天地之经,而民是则之。则天之明,因地之利,以顺天下。是以其教不肃而成,其政不严而治。”房玄龄不明白侯君集问话的意思,想了想,如实回答。“依照房某之见,孝乃天下第一秩序。人臣事主以忠,则为孝道之延伸。秩序既定,则上下和谐。以之克敌,则无往而不利!”

“哦!”侯君集眨了眨眼睛,意思自己已经完全听懂了。放过房玄龄,转头又扯住长孙无忌,“如此,无忌请教我。昔日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算不算孝?

长孙无忌的脸无端地红了起来,用力甩开侯君集的手,低声道:“这话孔子早有定论。如果不走,等于陷父于不义,当然是更大的不孝了!”

“呵呵,我明白了!”侯君集大笑抚掌,“怪不得刚才无忌望风而逃也,非谋事不尽心,而是为了免于陷秦王于不义。嗨,我到底还是个粗人,居然不懂得逃!”

“你这个无赖粗坯!”长孙无忌气得狠狠搡了侯君集一把,“刚从死人堆里边爬回来,就想找我的茬。我不是替你送人去了么?那三十个壮士千里迢迢舍命护你,我总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秦王府缺少礼数,慢待壮士!”

“是该送送。是该送送。刚才,是孤做事欠考量。”李世民见两名心腹闹做一团,笑着上前将二人分开。“无忌所做乃是为了给孤补过。而君集则如古之铮臣,懂得面刺主恶。这些年来,孤有了你们,才不至于犯下什么大错。今后还请诸位不吝教我,咱们上下同心,也如玄龄说的那样,来他个无往而不利!”

侯君集本来还想取笑几句长孙无忌没担当,见到谋主发怒就做缩头乌龟。听李世民这样一说,也只好悻悻作罢

。众人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话头转向正题。李世民从桌案一角捧起李旭的写给自己的信,郑重向大伙介绍:“接到孤的求援信后,大将军和太子已经在涿郡发兵来救。所以最近几天敌军的攻势骤然减弱。具体出兵细节,你等没来之前,孤也没敢独自拆开一看。孤以为,此等军国大事,由大伙群策群力商议一下,才好下定论。若是孤一个人先看了,难免会产生先入为主的判断。孤这个人的脾气孤自己知道,有时候固执起来,的确像个疯子!”

“秦王言重了。我等定竭尽全力,不负秦王所托!”房玄龄等人非常感动,一起躬下身去,诚恳地道。

“大伙一块儿看吧,孤把它放在桌案上!君集,你把酒菜向边上挪一挪,别碍大伙的事!”李世民白绢信瓤展开,平平整整铺于面前的矮几一角。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顺德和李靖等人围拢过来,仔细观看。那信写得及其简短,只是告诉李世民第一波援军将与侯君集同一天出发,其后还有大军陆续赶往河东。所以请李世民一定守好娄烦,至少一个月内不要放狼骑入关半步。末了,还附上了一张草图,粗略勾勒出三条进军路线。至于援军到后李世民该做哪些配合,信中只字未提!

冷淡!非常冷淡!这是来信给长孙无忌等人的第一印象。按照大伙心中的预想,此时大将军李旭应该待秦王殿下更亲密些才对。虽然大唐皇帝登基的风声未必来得及传到涿郡去,但仗着有太子撑腰便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的行径,与李旭日常为人处事的方式非常不符合。“那样,李旭对秦王冷淡的理由可能就只剩下的一个…”长孙顺德的眉头紧皱,目光瞬间凝聚如针。

他将目光转向李世民,却发现谋主根本没为信中的语气而感到任何不快。而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军务上,一边敲打着桌案,一边自言自语道:“三路出击,齐头并进。难到仲坚兄如此有把握么?博陵军虽然刚刚打过一场大胜仗,但始必终究不是骨托鲁!”

“大将军要么是急于替我等解围,没做仔细考虑。要么被胜利冲昏了头,轻敌冒进。”房玄龄对援军所采取的进兵策略也非常不看好。半个多月来的接触经验告诉他,始必所部的狼骑非常骁勇善战,同样数量的中原军队与狼骑相遇,根本没有任何获胜的机会!所以,他宁愿援军三路合一,慢慢向娄烦关绕路。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这里成了一个诱饵,等在城下的始必可以从容不迫地将援军逐个吃

掉。虽然如果援军集中到一处绕路而来,自己这边需要坚守的时间更长,面临的危险更大。

“但大将军领兵经验丰富。身边还有熟知突厥虚实的罗艺陪着,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转瞬,房玄龄又将自己先前的判断逐个推翻。“大将军不会因为是轻敌才做出这种安排!我们这边的情况如何,君集想必也跟他说得很清楚。”抬起头,他将疑惑的目光看向满脸不安的侯君集,“侯将军,你一共在涿郡逗留了几天?”

“只休息了一晚上。将秦王的信送到后,第二天我就立刻赶了回来!”侯君集听房玄龄追问,赶紧替自己解释。“我在涿郡时,为了劝说大将军出兵,的确把咱们这边的情况说得严峻了些。但大将军也说过,只要三路援军中任何一路进入马邑,始必定然要从娄烦关下分出兵来拦截。咱们这边的压力会因此大减,守住娄烦的把握也会高得多!”

“这就是了!”房玄龄慢慢点头。没有继续于侯君集夸大险情的细节上纠缠不清。对方完全是出于一番好心,指责他起不到任何补救效果。“你第一天到,第二天离开。大将军信中说你离开后,他就发兵。除非事先有所准备

,否则,他根本来不及调度军粮和其他辎重。”

“玄龄是说太子和大将军为了救我而自陷险地?!”李世民吃了一惊,猛地从桌案旁站起身。

“不是!”房玄龄手指屈伸,继续就援军的表现进行分析。“我估计是,大将军怕救援不及时,所以先派了少量军队分三路迷惑始必,令其不敢全力施为。待将所有辎重筹备好后,主力才将沿其中一路杀向娄烦关下!”

这个解释很合理,也让李世民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不想再欠李旭的人情,虽然援军无论以何种方式到达,他都已经欠了李旭的情分。自从某件事情发生后,李世民心里对自己这个年少时最佩服的同姓哥哥产生了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负疚、畏惧、甚至还带着某种残忍的快意。他有时非常害怕李旭通过某种途径发觉当年其在河南战败,其实是自己在背后刺了他一刀。有时却又非常希望李旭能发现当年那件事情是自己做的,然后找到自己,当面与自己来场痛痛快快的了结。那样,至少他把自己当做了同等的对手,而不是依旧看做当年的那个处处需要他迁就与照顾的无赖顽童!

“李仲坚会走哪一路?”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后,

李世民继续向心腹们询问。

“三路大军中,必然有一路为实兵。其他两路为虚。只要控制好进军节奏,粮草辎重可以稍后些运到。如果始必分兵去拦,我军便可以集中力量打其中一路。在一点上形成突破,便可长驱直入!”回答他的是杜如晦。比房玄龄的话少,但更清晰明了,“依照我的想法,李仲坚会走怀戎、阳原这一路。沿途有桑干水作为引导,阻力最小,粮草运输也最为方便。否则,带着十几万大军的补给翻山越岭,光耗也把人的精力耗尽了!”

“的确如此!”长孙顺德支持杜如晦的判断。“走飞狐岭绕路绕得太远,沿长城脚下走,道路又太崎岖!除非李仲坚可以与始必一样,以牛羊为主要补给。”

“我们能这样判断。始必也会这样判断。大将军用兵,不可以常理度之!”长孙无忌不同意其叔叔的意见,摇头反驳。“我认为是走长城根儿,也就是大伙认为最不可能的道路。这条路直线距离最短。并且斜插一下,就能将始必的退路直接封死。咱们与大将军南北夹击之势一成,始必将不占自溃!”

“太险。”杜如晦用两个字点评长孙无忌的推测。

“兵行险道,其收益也必然大!”长孙无忌固执己见。

“如果是孤来安排援军,也会走长城下这条道!”李世民的意见也倾向于长孙无忌。毕竟他的年龄刚刚二十出头,骨子里带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气。“孤以为,咱们反正都要应对,就按照最难发生的这种情况应对,诸君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