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脚步稍微停了一下,之后就做了决心般地下楼。
老爷子听见动静回头,见桑晚提着行李箱,面色虽僵硬,但还是没忍住问:“这是又去哪?”
桑晚为了拍照跑到外面去是常有的事,有时能有一两个月不回来。
所以老爷子这会儿也自然而然地以为桑晚又要往外面跑。
可桑晚只是冷着脸说:“离开这。”
老爷子眉头一皱,语气也沉下几分:“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我不会再住在这了。”
桑晚说着就往外走。
她已经做了打算,从这搬出去。
“还在跟我赌气?”老爷子叫住桑晚,“你不住这住哪,这才是你的家!”
桑晚停步,没有回头,只笑了一声,反问:“这是我的家吗?”
“……”这着实把老爷子问住,他知道,桑晚就是在跟他赌气。
桑晚再次往前走,这时,她听到她外公妥协的声音:“结婚的事——”
“你真不愿意,就算了。”
“小孩才会一生气就离家出走,外公已经没几年活头,你还想跟外公置气多久?”
桑晚垂下眼,低着声说:“我没跟你生气,我只是伤心。”
之后她提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色浓郁,桑晚将行李费放进车子后备箱,然后开车,彻底离开了沈家。
……
几日后。
江市郊区一家疗养院。
安静的单人病房里,一个身着条纹病号服的女人坐在床边,她的脸白得像张纸,没有一点血色,目光呆滞,望着窗外夕阳。
闻野从外面开水房提了一壶热水回来,放在床头桌子上。他往玻璃杯里倒了半杯热水,然后将旁边的药瓶打开,倒出几颗药。
左手的伤藏在衬衫袖子里,虽然还不能使上劲,但是掩饰一下,还是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他不想让他妈妈看到担心。
“妈,我一会就回学校了。药放在这,水也倒好了,你记得吃。”
温卿听到声音,讷讷地应:“嗯……”
她总是这样,一天到晚都看着窗外,也不知外面到底有在什么吸引她。
丈夫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导致她一蹶不振,患上了抑郁症。
在疗养院的这一年,她从一个衣食不愁的富家太太变成虚弱的精神患者,生活和心态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像现在这样发呆不说话的情况,已经是常态。
疗养院的位置实在偏远,闻野一般一周才能抽出时间来一趟。
他通常会在这陪温卿半天,夕阳西下的时候,再搭班车回学校。
现在时间差不多了,闻野打算回去。
而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敲响。
闻野以为是护士或者医生,没想到进来的,会是闻嘉逸。
一看到闻嘉逸,闻野的警惕就一下升腾,他不动声色地盯着闻嘉逸,落在阴影处的脸多几分冷峻。
他说:“你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闻嘉逸唇角抿起弧度,在他这个位置,看到的是温卿的背影。
他扫一眼自己大嫂,再看向自己侄子,开口:“我来看望大嫂。”
闻野暗自咬牙,压低声音:“说了,不欢迎你。”
“那下次我带你婶婶一起过来,你就欢迎了?”
闻嘉逸似乎是有备而来,他往前一步,提高声音朝温卿的背影说道:“大嫂,你知道闻野交女朋友了吗——”
温卿听到闻野的名字,终于回神,回头看过来。
而落在她眼里的,却是闻野将闻嘉逸一把拉出门的情景。
她不免皱起眉头,露出疑惑的神态。
病房走廊,闻野攥紧闻嘉逸的手腕,一直拉到走廊尽头没有人的地方,他才狠狠甩开,压着嗓子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闻嘉逸受力,后背撞上灰白墙壁。他稍稍站好,依然一副温和斯文的样子。
他一笑:“你怕什么?”
闻野忍着怒气,攥紧拳头,像只长满刺随时准备攻击的刺猬。
闻嘉逸却是点到即止,不跟闻野起冲突,他觉得那会坏了他的形象。
他的目的只是过来让闻野知道,他得不到的,也不会让闻野得到。
“别做让你妈伤心的事,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应该不能再受刺激了吧?”
闻嘉逸靠近闻野,像长辈一样拍拍他的肩,接着说道:“小叔知道,你很聪明,知道该怎么做。”
闻野厌恶地别开身体,离闻嘉逸远了一点,唇边落下讥讽:“小叔,你这么威胁我,你又在怕什么?”
“如果你有势在必得的信心,何必这么特意来对我说这些。”
“你越这样,越显得你心虚,也越像个让人看不起的小人。”
闻野说完往前走,两步后停下。
“我爸死后,我就与你们断了关系。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小叔,以后我和我妈都跟你们没有关系,麻烦你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闻野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逐渐消失在走廊。
留在原地的闻嘉逸,整个人落在阴影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闻野在病房门口停了一小会,深呼吸几次后,佯装没事般开门进去。
温卿正在吃药,吞完药丸后,手里端着玻璃水杯看向闻野:“回来了,刚刚怎么了?”
闻野走上前,结果温卿手中的水杯,垂着眼藏着情绪说:“没事。”
“你小叔来了?”
“……嗯。”
闻野扶着温卿走到床边坐下,掩饰地说:“他就来看看你,现在已经走了。”
长期的抑郁,让温卿有些营养不良,曾经漂亮温婉的她现在很是瘦弱憔悴,脸色发白,眼底还带着红色的血丝。
她望着闻野,想了想问:“我听到他说你谈女朋友了?”
闻野扶着温卿的手不自觉顿住。
他抿着唇,之后再开口说话的时候,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像有把刀子立在那,钝钝的疼。
“已经分手了。”
他说。
温卿愣了一下,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前些天。”
“为什么分手?”
闻野没有出声,只沉默着,眼底早就没了光。
温卿见孩子这样,心中知道他不愿说,便不再问下去。
一眨眼,她的儿子都长大了,已经有了喜欢的女孩,也有了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会,温卿说:“小野,妈妈累了,想你外公外婆了。”
闻野眸色定了定,“他们在海城——”
“是的,他们在海城,所以……妈妈也想回去。”
温卿温柔地拉着闻野的手,微微笑着,“这一年多来,你太辛苦了。等妈妈去了那边,你也可以轻松点。”
“学习,恋爱,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妈妈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没有,你不是我的负担。”闻野摇着头,“你从来都不是。”
“我知道的,这里的费用有多高,其实我现在好很多了,根本没必要再留在这。”
温卿垂下手,声音里疲态尽显。
“小野,妈妈想过平淡的生活,想永远地离开这。反正你爸已经走了,我们……就别再跟你小叔他们扯上什么关系。”
他们有钱有势,却冷漠无情,金钱和利益,看得远比一条人命重要。
豪门家族的利益至上、薄情无义,着实叫她寒了心。
闻野喉咙干涩,许久之后,应了一声:“好。”
他在温卿面前蹲下,跟她保持着平视,他抓住她的手,刻意露出个轻松的笑,允诺着:“我回学校跟老师请个假,然后送你去外公外婆那里。放假的时候我过去陪你,等毕业后,我就陪你留在那,以后……”
“都不回来了。”
温卿之所以一直住在疗养院,一是因为她的精神状态,二是因为在这里,有人能照顾她。
当时闻野父亲出事后,闻野变卖了所有家产,什么都没剩下。
他要读书,要打工,如果租房子给温卿住,他真的保证不了自己能每天顾得到她。
外公外婆在海城,离这很远,而且他们年纪已经大了,来回一趟太不方便。
闻野也不想麻烦老人家。
所以在那个时候,疗养院是最好的选择。
现在,温卿想走,闻野想,那就走吧。
换个地方,换种生活,换个新的开始。
离开疗养院,闻野坐上回市中心的最后一班公交车。
他坐在最后一排,夏夜的风呼呼灌进来,凉意贴在皮肤上。
心痛是什么感觉,他现在才知道。
一颗心悬在半空,又像溺于海底,四面八方全是汹涌潮水,喘不过气,无法呼吸。
闻野忍着鼻尖酸涩,望向车窗外那一片模糊夜景。
月亮高高悬挂在远方,星星散落。
他突然间,很想桑晚。
他想,他们以后,应该没有机会再见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第一更哈,后面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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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