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细密又酥麻的疼痛一直刺激着桑晚的神经,桑晚也终于听明白,终于知道闻野是在问什么。
被误会的怒气和委屈一起袭上心头,她一把推开闻野: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随便么,我只要是个男人都可以?”
闻野踉跄几步站稳。
桑晚眼尾泛着红,唇角却微微漾着一抹笑,她看着他的脸,很冷静地问:
“既然你都这么觉得了,那你现在碰我,不会觉得脏吗?”
路灯太远,光影不够明亮,闻野的身影一如既往的修长挺拔,灰暗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暗色之中,他沉默着,垂着眼睛,眼下的卧蚕很深。
桑晚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到他耳朵里,他觉得自己耳边轰隆隆作响。
桑晚已经疲惫到不想做任何解释,闻野的误解真的很伤她的心。
她怎么没有对他认真呢,如果只是玩玩,她才不会费那么大的劲给他过生日。
谈恋爱就该每天腻在一起吗?
她也有她的生活,她不可能把自己所有的生活重心都移到一个男人身上——
不,还不算男人,他现在在她看来,就是个不成熟的小孩。
桑晚不想再多做纠缠,拿出手机,按了几下,之后把手机屏幕面向闻野。
伤人的话她不想说,她想,闻野应该能懂她的意思。
闻野的目光抬起,定在桑晚的手机屏幕上,通讯录黑名单几个字,清晰的刺眼。
她把他拉黑了。
拉黑的意思就是……
这一认知让闻野瞬间觉得指尖发麻,连心脏也跟着发麻,久久没有反应。
桑晚确认闻野已经看清手机屏幕,放下手机,转身拿出钥匙摁了一下,车子滴滴亮起车灯。
她打开车门进去,停顿了大概五秒,才扯过安全带系上。
夜色之中,闻野站在原地,目送桑晚离去,车尾灯的亮光逐渐模糊,直到四周归于黑暗。
他似乎都没反应过来,一切好像来得太快太迅速。
适才那些嫉妒和不甘的情绪,这会儿缠缠绕绕的,萦在心口。
之后他就觉得心脏一抽,疼痛翻天覆地袭来。
他再一次,被她抛弃了。
一年多前,在那间民宿第一次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上她。
少年人的爱慕青涩又汹涌,他允许自己放纵一次,犯一次错。
所以他才会和她有了那一晚。
虽然后来他生气于她不留只字片语的离去,可他从来没有后悔。
雪天再遇的时候,他是有一些恍惚的,漫天大雪之间,他看到她的脸,以为自己是在做一场梦。
要知道,分别后的那段时间,她吝啬的连他的梦都不愿光临。
她那么轻而易举地收走他的心,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他就能甘愿把心双手奉上。
闻野觉得自己很卑微,哪怕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他还是愿意飞蛾扑火,甚至,还成为了自己最不齿的那种人。
哪怕真的被桑晚再一次抛下,他都还是无法去恨她。
可是十八岁的那场梦,现在,应该要醒了,也是时候醒了。
桑晚一口气将车开出好远,心口憋闷得难受,看见路旁有家便利店,便停了车,走进去。
便利店的营业员按桑晚要求,给桑晚拿了一包烟。桑晚用手机扫码付钱时,营业员的眼神不住往桑晚裸露在外的皮肤上瞄。
斑驳的痕迹很是暧昧。
桑晚注意到,抬眸,冷冷地问:“看什么?”
营业员是个小姑娘,被桑晚这么一问,立即摇头。
她觉得桑晚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桑晚拿了烟,走出便利店,站在便利店不远处,垂着眸撕开香烟的塑料包装膜。
猝不及防的,烟突然被抢走。
桑晚冷着眸抬头看过去,看到了沈砚。
她没太多反应,沈砚出国有几天了,回来并不意外。
其实沈砚也刚从机场回来,半路见桑晚的车停在路边,就临时下了车。
他沉着眸从桑晚脖颈皮肤上扫过,眉头微蹙,脱下身上的西服外套披到她肩上。
感受着质感冰冷的西服带来的微弱暖意,桑晚敛着情绪,看着这张跟自己很像的脸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桑晚抿一抿唇,不吭声了。
沈砚看一眼手上的烟,说:“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好的不学,学这个。”
“心里烦。”
“出什么事了?”
桑晚不想说,倒是沈砚自己看出几分。
“你身上怎么回事?”
桑晚往前走几步,随口应付:“被狗咬了。”
“……”
走了几步后,她停住,回头,问沈砚:“喝一杯吗?”
桑晚回来沈家的时候,沈砚已经十八岁,刚刚成年的他知道男女有别。就算是亲妹妹,他也会保持适当的距离。
他们都不是热烈开朗的性格,距离保持久了,自然而然就会显得陌生。
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喝酒,还是第一次。
江边的风很大,吹得桑晚的头发胡乱飞舞。
她坐在汽车引擎盖上,手指用力,啤酒易拉罐被捏的变形。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瓶酒。
沈砚没有阻止她,由着她喝。
等买的酒都喝完了,桑晚才拢了拢身上的西服外套,低着声开口:“你跟小竹分手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一直陪着桑晚的沈砚,在沉默中望向江面,深夜的江水涛涛,仿佛他心内的暗涌。
他沉静地说:“小晚,我已经结婚了。”
桑晚勾着唇角,盯着沈砚的脸:“结婚了就不能回答了?”
“现在提这个,是对你嫂子的不尊重。”
“那我换一个问题,你和嫂子有感情么?”
沈砚没有回答。
反而问桑晚:“你分手了?”
桑晚脸上表情滞了一下,随后表现得云淡风轻。
“对啊,分了。”
她分手了。
跟闻野。
当重新意识到这一点,桑晚竟后知后觉的有几分难过情绪。
这可太不像她了。
以往她分手,从来都是摆摆手说再见,潇洒又绝情。
但是对于闻野,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不舒服?
“分了就算了,总会有更好的。”
沈砚安慰起人来,安慰了又像没安慰。
桑晚忍不住笑了一声,也不知以前梁芮竹怎么会喜欢像木头一样的沈砚。
沈砚没有问桑晚她是因为什么而分手,他觉得这是桑晚的私事。
但他提起另外一件事:“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就跑去跟外公吵架?”
桑晚收了笑意,连日来压抑住的情绪,摧枯拉朽般奔涌而出,让她真真实实地感受到心口发疼。
“哥,”她忍着发颤的嗓音,问沈砚,“我是你妹妹吗?”
沈砚皱起眉头,不知桑晚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没有犹豫地回答:“当然。”
桑晚眼里突然泛起泪光,可能是酒劲上来了吧,她觉得好累,绷着的情绪有随时崩塌的趋势。
沈砚从未见过桑晚这样,印象里,他的妹妹永远都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打不到她的样子。
他用手指轻轻擦去她眼尾的湿润,然后手掌移到她脑后,曲指揉揉她脑袋,手指陷进柔软的头发里。
“哭什么。”
他像在哄一个小孩。
桑晚从未被人这样哄过,记忆里,在很小的时候,父亲曾这样哄过她。
如今哥哥的脸,和模糊的父亲的脸重叠,她拼命压制住的情绪再没办法控制,心底的委屈涌上来,眼泪瞬间掉落。
她真的委屈。
这十年里她所认为的亲人,只是把她当做可以利用的工具;这几个月,她用心对待的人,却将她误会——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谈恋爱,她为什么还会因为分手而难过。
是她自己提的啊,她有什么资格难过呢?
她想,肯定不是因为分手,肯定是因为外公。
沈砚第一次见桑晚这样哭,他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身体僵硬着,有一丢丢的无措。
很快,桑晚就不愿意再哭了,她倔强地把眼泪硬生生憋回去,不想让自己成为软弱的人。
眼泪这东西,最不值钱,最没用。
兄妹俩在江边坐了一会,之后沈砚的司机过来,将两人送回了沈家。
沈老爷子一早就睡了,隔天早上起来,知道昨晚已经桑晚回来,就特意让秦姨准备了一些桑晚喜欢吃的东西。
早晨的日光倾泻进餐厅,沈砚和老爷子各坐在餐桌边用餐。
沈砚注意到今天的早餐差不多都是平时桑晚喜欢的,不由得看向自己外公。
老人沉着张脸,似乎在故意表示这与他无关。
“小晚应该不会下来吃早餐,她昨夜喝了很多酒,估计会睡到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