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淡很苦恼,她该不该称赞对方天赋异禀?只是这个度不太好把握,万一过了头,她自问五十年也不一定能从一株菡萏化为人形。正想着心事,手指突然被余墨轻轻握住。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小心手。”
颜淡手一抖,小刀滑落,直直插在船板上,期期艾艾地开口:“山主……”本来,余墨外出都是独自一人,寥寥几回带上过百灵,而她到铘阑山境不久便有了这个机会,加上此情此景,容不得她不怀疑余墨是不是对她起了凡情。
“怎么?”他松开手,一副风轻云淡、若无其事的模样。
颜淡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没这个胆气去问。突然船板一震,她没坐稳,一头撞在余墨肩头,连忙退到三步之外。余墨转身撩起船帘,只见船尾陷在了拐弯的河道上,一枝鲜丽的桃花枝正斜斜探到船上。他站在船尾,用船篙在岸上一点,船身松动,缓缓离岸。
余墨瞧见那枝鲜丽的桃花枝,伸手攀折,花瓣簌簌落落地沾了他一身,复又回身递给颜淡。她将花枝接在手中,心想一枝桃花赠□□,倒是很合意,便微微笑道:“多谢。”
小船离了岸,又往湖中心划去。颜淡转头一看,只见不远处那一只小船连船舷都散开了,水底下还不时有刀剑往上戳,船上那一双人看起来危险得很。她不由道:“山主,我可不可以去帮那边两个人一把?你看这样以寡敌众多不公平。”
她打定主意,如果余墨不同意,她就只好当没看见。谁知余墨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跳进水中,水面只带起一朵小水花。
“……”她刚才是说“她可不可出手”吧,那余墨跳下去干嘛?颜淡只得把船划过去,朝着那小船伸出手去:“上船来吧,再等一会儿你们就要掉到水里去了。”她这下站得近,看清那两人的容貌,那女子美貌、男子俊秀,正是相配。
那女子握住她的手,跳上船来。颜淡立刻就感觉到她身上有股妖气,也是花精一族。那男子也踏上船板,船身只微微一沉,可见功夫很不错。颜淡顿时想起曾在南都城停留过一段时日,那时就听说名满南都的两位贵族公子裴洛和秦拓。裴洛是相国公子,她那时还遥遥见过一面,裴公子身边桃红柳绿,好不快活。颜淡看着他们相握的手,心道,也不过两三年功夫,这裴公子就转性了?
正思量间,一个穿着水靠、被捆住手脚的消瘦汉子呼的一声被扔在船上,船身剧烈摇晃一下,几乎翻船。颜淡蹲下身瞧了瞧那人,又看看水面上浮着的尸首,每个人的额间嵌着一瓣鲜丽的桃花,缓缓渗出的鲜血将花瓣染得更艳。颜淡叹了口气,这都是余墨做的好事,一下子犯下这么重的杀孽,也不怕天雷劈。
只听哗得一声,余墨从水中地上了船。只听那位花精姑娘讶然道:“余墨?”
嗳,他们居然认识?颜淡目光灼灼,只见余墨一声不吭,径自撩起船帘进了船舱。
余墨见死不救的时候多了去了,怎么会突然变得好心?何况他的妖术多半张扬,不是狂风暴雨就是青龙临渊,何时会有桃花细雨这样风雅细致的?可见其中一定有□□。
她看着那位美丽的花精姑娘,再看看裴洛,慢慢叹了口气:余墨形影单只,可是心上人已经心有所属,这世间“情”这一个字可是害死人。话又说回来,她是听百灵说过,余墨喜欢高挑妩媚又听话温柔的女子,而这位花精姑娘正是一分不差。像她总是惹得他生气却发不出火,性子恶劣,阳奉阴违,更逞论听话,温柔更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余墨怎么可能会喜欢?……不对,她没事干嘛要做这样残酷的自我剖析?
颜淡低下身,取出袖中的匕首,将被捆着的那个刺客身上的布条都割开了,好声好气地说:“我们山主脾气不好,让你受惊了,不如进来喝杯热茶驱驱寒吧?”
只听裴洛轻声说:“山主?”
颜淡见那花精姑娘脸色微变,想来那位裴公子还不知身边人是妖呢,立刻笑得纯净无邪:“什么山主?我刚才是说我家公子。”她偏过头看着她,问道:“这位姑娘,我刚才说的是我家公子么?”对方只有无言点头。颜淡又低下头瞧着那名刺客,将手上锃亮的匕首对着他,慢悠悠地问了一句:“那你说,我刚才说了山主两个字么?”那名刺客立刻猛摇头。
颜淡微微一笑,温温软软地说:“这位公子,你听错了。”
裴洛只能默然。
颜淡瞅着那刺客,很是高兴,这人能伸能屈,很对她的胃口。
他们说话之间,余墨已经换了一身衣衫,将船帘撩起来别在钩子上,语声清朗:“两位请进来小坐一阵,在下招待不周,还请多见谅。”
颜淡在那个刺客肩头轻轻一拍,微笑道:“你知不知道为何我家公子刚才就留你一个活口?等下你要想好了再说话,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