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监工开始吆喝站队,每人发了一个大海碗,打了饭菜。饭是高粱米饭,菜是猪杂碎炖土豆,
大锅里浮着厚厚一层荤油。
李易盛了半碗饭,又要了几块土豆,盖在饭上。看其他人,都是要了油汤,浇在饭上。
李易走到孔凡身边,学他的样子,蹲在地上吃饭。问孔凡道:“这饭菜感觉咋样?”
孔凡道:“好啊。你看哪个吃的不香?这饭糙了些,可是管饱。菜油水足,盐也足。咱平民百姓,一年能吃几回油水?盐几分银子一斤,更舍不得吃。现在每顿饭菜管够,又有油水又有盐,这就是天天是过年的好日子啊,累也值得了。可惜咱爹妈没熬住,顺运河往南走的半路都饿死了,粥棚就那么一碗粥,活不了命。”说着,面有凄色。
李易尝了一口菜,油水是很足,不过油是猪的肠油,后世狗都不吃的东西。
不过他知道,大家干的活是力气活,这高粱米饭不耐饿,如果没油水,吃的再多也没劲儿。
李易问道:“怎么只有猪肠这些杂碎?猪肉
呢?”
孔凡道:“感谢开荒团大军驻扎上海,这些都是他们吃剩的东西,都被工头们廉价买来了。上海盐铁不是官卖,这盐也便宜,咱们才能过上这过年的日子。前几天过年,咱们吃的还是白米饭呢,还有大肉。”说完一脸憧憬满足。
盐在大明前期,不过是几钱银子一斤,虽然也相当于后世几十元,可是毕竟百姓还买得起。到了万历后期,盐税成了朝廷救命稻草,价格就达到几分银子一斤了。这就根本不是贫民百姓吃得起的了。
李易在上海,发的一直是洋财,根本没琢磨这些盐铁税,这上海就成了走私盐的天下。很快盐价就跌到明初的几钱银子,待到海禁放开,盐价更是跌到一钱银子都不到。工地上的菜里,自然就开始正常放盐了。也就幸福了这些民工。
李易道:“听孔兄说话文绉绉的,是读书人啊。”
孔凡道:“不提不提。我15岁中童生,18岁中秀才,如今24岁了,上不能敬父母颐养天年,下不能娶妻子传宗接代,惭愧死。在山东的时候,我也曾在官府里做主簿帮手。刑名账目,自认无所不通。可官府当差那几个钱今天给明天不给的,实在不能果腹。最后只能到这上海,干这体力活活命。诶,不过转念一想,这工地上童生秀才,干活讨口饭吃的多了,气也就顺了。”
李易一惊:在这识字率极低的时代,童生一个县平均到每年,也就是考取几个。相当于后世名牌大学本科毕业,秀才那就是研究生了。自己想搞教育找老师都费劲儿,没想到还有许多知识分子被埋没在工地上。这也是信息不对称的必然后果。
就好像自己的许多文告,都是通过报纸发布,好像是广而告之了。可是一份报纸,相当于后世几元钱,能吃两顿饭了。工地上几十万民工怎么买得起?看得到?
自己总抱怨投靠自己的读书人少,人才不够用。却不知道许多读书人就混迹在劳动大军中,真是一个巨大的浪费啊。
李易问道:“孔兄在这工地,不知月钱多少?”
孔凡道:“管吃管住,每月月钱半两银子。”
李易惊道:“这样低?普通雇工不是每月二两银子?”
孔凡道:“那是这江南本地人用工的价钱,逃荒的灾民,给口饱饭高兴都来不及,还提什么二两银子?兄弟真是书生见识,不知道世事艰难。”
李易道:“你可愿意当差?我有个亲属在衙门里,听说正缺帮手,我推荐你去他必然用,月银10两,干得好以后还能进步。你可愿意去?”
孔凡停住筷子,仔细看了李易一眼,见李易目光清澈,确定李易不是精神病发作,才道:“官府
当差,门槛高了,哪是那么容易进的。再说,我们都和招工的人签的三年契约,提前离开,要赔10倍月薪,五两银子呢。哪里去弄5两银子给他们?那都是美梦了,谢谢兄弟你的好心了。”
李易道:“你我见面,也算有缘,我便给你出了这五两银子。”说着伸手到包袱里,想摸几个银币,可是却发现没摸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