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结发两不疑

结发两不疑

小夭带着璟到琅琊洞天去拜见王母时,看到一只白色的琅鸟停在桃花枝头,小夭对璟说:“这就是烈阳。”

璟对白鸟行礼,烈阳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番璟,说道:“王母清醒着,你们进去吧!”

璟和小夭走进屋子,看到王母靠躺在桃木榻上,獙君和水荭垂手立在一旁。璟上前行礼:“晚辈涂山璟见过王母娘娘。”

王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喝着百花酿,不愿搭理的样子。

璟跪下:“小夭的娘亲在出征前,将小夭托付给娘娘,娘娘抚养了小夭七十年,之后又多有照顾,小夭为娘娘做事很应该,但小夭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让她接掌玉山。”

王母冷哼,不悦地说:“你以为玉山王母是说做就做,说不做就不做的吗?”

小夭坐到王母身边,摇着王母的胳膊说:“我的好姨外婆,您就别逗他了!”

王母无奈,对璟说:“起来吧,女大外向,留也留不住。”

“谢娘娘!”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

水荭郁闷地问:“小夭不当王母了,谁来接任王母?”

王母扫了一眼獙君,獙君说:“我已经派青鸟通知了白芷,推迟两三日举行继位仪式应该没有问题。”

“白芷?”水荭想了一瞬,轻叹口气,颔首道,“她倒也合适。”

王母说:“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样吧!等继位仪式后就昭告天下,白芷成为王母,接掌玉山。”

“是!”水荭行礼后,退下。

王母问小夭和璟:“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璟看小夭,小夭笑道:“娘娘说过,心安处,就是家。天下之大,总能找到一处世外洞天让我们安居。”

王母点点头:“只要心能安,处处都能做家。你们收拾收拾,就离开吧!”

小夭说:“我不想走,我想…”

“我知道,你想看着我死。”

“娘娘,我只是…”

王母抬了下手,示意她都明白:“你们想看着我死,可我不想让你们看着我死。”

小夭、獙君都难掩悲伤,小夭说:“我们再住几日。”

“随便你们。我累了,你们…”王母想让小夭和璟离开,獙君轻轻咳嗽了一声,王母话锋一转,问道,“你们知道小夭体内有蛊吗?”

小夭表情一滞,没有回答。璟说:“知道。”

王母道:“小夭昏迷时,我发现她体内有蛊,帮她解了,你们没意见吧?”

璟欣喜若狂,结结巴巴地问:“娘娘的意思是小夭的蛊已经解了?”

王母冷冷地说:“你质疑我说的话?”

璟忙道:“不是,不是!晚辈只是太高兴了!”王母性子清冷,话不多,但向来说话算话,她说解了,就肯定解了。

小夭心中滋味难辨,其实早在相柳行刺玱玹,却杀了丰隆时,她已经以血还债,和相柳恩断义绝,但听到两人最后的一点联系在她不知道时就被斩断了,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小夭嘲讽自己,人家自始至终不过是把你看作一枚棋子,你有什么好怅惘的?难道怅惘他的冷酷无情吗?

王母疲惫地闭上眼睛,挥挥手。小夭和璟行礼告退,獙君也随着他们,出了屋子。

行到桃林内,獙君说:“事情太多,一直没来得及问究竟是谁救了璟,为什么这么久才归来?”

璟将东海鲛人的事情说出,獙君听完后,心头一动。九头妖是妖力强大的海妖,驱策鲛人做点事完全可能,但是,完全不懂人语的鲛人,广袤无垠的大海,即使真是他做的,他也狠绝到一点痕迹没留。

小夭问:“阿獙,你怎么了?为什么表情这么古怪

?”

獙君忙道:“没什么。”

两日后,白芷赶到玉山,玉山按照古训,举行了继位仪式,继而昭告天下,新王母接掌玉山。

第二日清晨,小夭和璟去探望王母,被水荭拦在了外面。

水荭说:“阿湄已逝。”

一瞬后,小夭才明白过来,阿湄就是王母。

水荭对小夭说:“不必难过,她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去了,脸上有笑容,我想她梦见了她想见的人。”

水荭对璟说:“你已在玉山住了三日,今日天黑前,请离开。”

璟拉着小夭往回走,小夭恍恍惚惚地想,是不是因为每个王母接掌玉山时,都已斩断尘缘,所以每个王母都会走得这么决绝?

小夭和璟留在玉山的原因是为了王母,如今王母走了,小夭和璟准备离去。

烈阳和獙君来送他们,小夭问烈阳和獙君:“你们

有什么打算?”

烈阳和獙君相视一眼,獙君说:“我们在玉山住习惯了,不打算离开,你们呢?”

小夭看了璟一眼,说:“我们还没商量过,应该会去一趟青丘,璟要处理一点未了之事。”

獙君道:“等你们定下婚期,通知我和烈阳。”

璟道:“好!”

小夭说:“那…我们走了。”

獙君对璟说:“小夭就交给你了。”

璟弯身行大礼,如待兄长:“我会照顾好小夭。”

烈阳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受了,獙君却躲到了一边。妖族等级森严,獙君是狐妖,九尾狐是狐族的王族,可以说獙君一见到璟,就天生敬服,只不过他妖力高深,能用灵力压抑住本能。

深夜,小夭和璟到了青丘。

小夭问:“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涂山府吗?”

“现在去,正好不用惊动太多人。”

当小夭和璟出现在静夜和胡珍面前时,两人惊骇得

一点声音都发不出,璟笑问:“怎么?你们不高兴看到我吗?”

静夜腿一软,跪到了地上,泣不成声:“公子…公…”

胡珍渐渐冷静下来,行礼道:“族长,请坐!”

璟笑道:“换回以前的称呼吧,我已不是族长。”

小夭把静夜扶起来:“你哭什么呢?璟回来了,不是该高兴吗?”

几日前,也不知道谁号啕大哭了半个时辰。璟瞅了小夭一眼,手握成拳,掩在唇畔微微咳嗽一声,挡去了笑意。

璟问胡珍:“瑱儿可好?”

“好,很好!”胡珍将涂山瑱当上族长后的事讲了一遍,最后说道:“族长虽然是篌公子和防风意映的儿子,可大概因为他一直受公子教导,我观察他行事颇有公子的风范,肯定会是一位好族长。”

静夜这会儿已经平静,补充道:“本来我们不打算告诉他公子因何失踪,但人多嘴杂,总免不了有人在

他面前说,与其让他胡乱猜测,不如告诉他事实。我和胡珍商量后,把防风意映留下的信提前交给他,将一切都如实告诉了族长。族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难受了好一段日子,我担心他恨公子,没想到他说‘是伯伯和娘亲做错了’,还说‘如果不是为了来看我,爹爹不会失踪’。直到现在,族长依旧不肯叫篌公子爹爹,一直称呼他伯伯,称呼公子是爹爹。”

璟说:“人死万事空。你们平时多找机会,给他讲讲大哥少时的事,也多讲讲我们兄弟没有反目前的往事,让他明白大哥所作所为也是事出有因,是他的奶奶先做错了事。”

静夜本来深恨篌,压根儿不愿提他,可现在璟平安归来,她的恨淡了,应道:“奴婢明白。”

胡珍听出璟的言外之意,问道:“为什么不是公子讲给族长听?难道公子要离开青丘?”

璟微微一笑,道:“今夜是专程来和你们告别。”

静夜的眼泪又要出来,胡珍问:“公子想去哪里?”

璟看着小夭,笑道:“小夭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胡珍想说什么,可如今涂山氏一切安稳,瑱也可堪大任…想到璟和小夭一路走来的艰难痛苦,胡珍将一切挽留的话都吞了回去。

璟把两枚玉简递给胡珍:“一封信交给瑱儿,一封信交给长老。”

胡珍仔细收好:“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守护族长平安长大。”

璟拉着小夭的手站起。

静夜哭着说:“公子,你…你…”

璟笑道:“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胡珍,快劝劝你家娘子。”

璟转身要走,静夜叫道:“公子,等等。”静夜很清楚,此一别再不会有相见之日,“公子,以后奴婢再不能服侍您了,让奴婢给您磕三个头。”

静夜跪下,边哭边给璟磕头,少时的收留之恩,多年的维护教导之恩…没有璟,就没有今日的她。

静夜磕完三个头,璟对胡珍笑点了下头,牵着小夭的手,出了门,衣袂飘拂间,已翩然远去。

静夜哭着追出来:“公子…公子…”只看到漆黑的天上,皓月当空,一只白鹤驮着两人,向着月亮飞去,越飞越高,越去越远,一阵风过,踪迹杳然,只皓月无声,清辉洒遍大地。

第二日中午,小夭和璟到了轩辕城。

高辛王不在轩辕山,小夭想直接去打铁铺找高辛王。璟拉住了她:“先找家客栈,洗漱一下,休息一晚,明日再去拜见高辛王陛下。”

小夭问:“为什么?”

璟竟然好像有些羞涩,低声道:“收拾齐整一点,去拜见岳父大人比较好。”

小夭忍着笑点点头:“有道理,一直赶路,难免有点旅途风尘,实在有损公子风仪。”

璟拽着小夭走进客栈。

两人好好休息了一夜,第二日穿戴整齐,才去狗尾巷的打铁铺。

大清早,街上已经熙来攘往,很是热闹,但走进破旧的狗尾巷,依旧户户闭着大门,有些冷清。

璟上前敲门,里面传来苗莆的声音:“谁啊?这么早来打铁?晚点再来!”

小夭对璟做了个“嘘”的手势,不吭声,只重重地拍门。本以为苗莆会受不了,冲出来拉开门,正好吓她一跳,不想一个人影无声无息,突然从屋顶落下,飞扑向小夭,璟和小夭倒被惊得一跳。璟立即一手把小夭护在怀里,一手攻向来人,想把他逼退。

小夭忙挡住了璟,叫道:“左耳,停!”

来者顿时停住,璟也收回了灵力,小夭还没来得及给璟和左耳介绍彼此,苗莆扑了过来,抱住小夭就哭,小夭忙安抚她:“别哭,你别哭…”

好不容易,苗莆平静了一点,她一抬头看到璟,竟然被吓得“啊”一声惨叫,冲向左耳,还不忘拽着小夭。小夭灵力低微,只能任凭苗莆摆布。苗莆把小夭推到左耳和自己身后,靠着左耳,才有底气看璟,哆嗦着问:“你…你…你是谁?”

璟笑道:“你说我能是谁?”

“璟公子?你活了?”

小夭在苗莆的脑袋上敲了下:“就你这样,还曾是暗卫?真不知道当年你是怎么通过选拔的。”小夭走回璟身旁,牵起璟的手,对左耳说:“他就是璟。”

左耳早已经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璟,面无表情地说:“你没死,很好。”转身就进了院子,显然没有寒暄的意思。

小夭对璟做了个鬼脸:“不用我介绍,你也该猜到他是谁了。”

四人走进堂屋,高辛王已坐在主位上,看到璟,别说惊疑,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璟和小夭上前,跪下磕了三个头,璟说:“晚辈平安归来,让陛下担心了。”

高辛王点了点头:“我倒没什么,你让小夭受苦了。”

璟紧张地说:“晚辈明白。”

高辛王说:“你明白就好,日后慢慢弥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