玱玹的姿态十分卑微,他的话语更是卑微。这一生,纵然最落魄时,他也只是坚强地去争取,从不曾这样卑微地祈求过。小夭的眼泪一颗又一颗滚落,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究竟是在哭自己的爱而不得,还是在哭玱玹这么多年的爱而不得。
“小夭,你别哭。”玱玹想安抚小夭,却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身份去说话,他只能猜度着小夭的心思,尽力去宽慰,“小夭,你别哭,别哭…其实一切都没有变,只不过你知道了我想娶你而已,我没有逼你答应,我说了我能等,就算等到死,都没有关系…”
小夭扑倒在榻上,竟是越哭越伤心。
玱玹沉默了,其实一切都会改变,因为本就是他想要更多。玱玹痛苦地说:“小夭,不要恨我!我喜欢你,并不是错!”
小夭的脸伏在榻上,没有看玱玹,哭声却渐渐小了,她说:“我没有恨你。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先回去,今天我想一个人。”
玱玹的手伸出,想像以往一样轻抚一下小夭的头,可就在要碰到小夭时,他又缩了回去。他默默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小月顶。
小夭听到他足音里从未有过的沉重,知道现在痛苦伤心的不只是她一个人,玱玹比她更痛苦、更伤心。小夭的眼泪又滚了下来,她和玱玹一直是彼此的依靠和慰藉,谁能想到有一日,他们会让彼此伤心?
小夭并不想躲玱玹,的确如玱玹所说,他喜欢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可是,一时间她也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只能尽量避免两人独处。每次玱玹来时,小夭都会赖在轩辕王身边。
玱玹似知道她所想,并没有逼她,绝口不提那日的
事,但也绝不放弃,依旧像以前一样,每日都来小月顶,或长或短地待一会儿,陪轩辕王喝碗茶、说会儿话。
渐渐地,小夭不再那么紧张和不自在,只要两人别提起那个话题,很多事的确仍和以前一样。
一天晚上,玱玹陪着轩辕王说了一阵闲话后,准备离开。他已经走出门,看到月色正好,转身对小夭说:“好久没去凤凰林了,陪我去走走。”
“我要休息了。”天刚黑不久,这个借口连小夭自己都觉得实在有些烂。
玱玹什么都没说,静静看了一瞬小夭,默默地出了院子,一个人踏着夜色向凤凰林走去,背影显得很瘦削孤单。
小夭看着玱玹的身影渐渐被夜色吞没,就好像自己也一点点被夜色吞没,彷徨茫然,无所凭依。
小夭呆呆地站着。
良久后,她突然冲出屋子,撩着裙裾,跑向凤凰林。
浮云遮蔽着月亮,黯淡的星光下,凤凰林随着晚风轻轻舞动,凤凰花簌簌而落,秋千架上铺了厚厚一层落花。
小夭站在凤凰树下,一边弯着身喘息,一边四处张望:“玱玹!玱玹…”没有声音应答,也没有看到人,玱玹已经走了。
小夭慢慢地坐在了草地上,双手抱住膝,额头抵在膝盖,有点难过,也有点释然,玱玹要的东西她终究是给不了的。
一阵急风过,浮云散开,月亮露出,银色的月光如水一般倾落。小夭感觉周围好像突然亮了许多,她抬头望去——
月光映照下,成千上万朵白色蔷薇花在静静绽放,一朵朵花像宝石般晶莹剔透。玱玹长身玉立在白色蔷薇花海中,笑眯眯地看着小夭。随着他的灵力漫延,白色的蔷薇花如涌起的浪潮般,缤纷地盛开,一直开到了小夭脚前,铺满了她身周。
小夭愣愣看了玱玹一会儿,随手抓起一丛蔷薇花,
向玱玹丢去,气恼地问:“你没走为什么不吭声?”
玱玹接住花,走到小夭面前,笑道:“灵力低微,还一生气就喜欢动手,你这毛病可不好。”
小夭说:“我问你为什么不吭声?”
玱玹耸了耸肩,在小夭身畔坐下:“想吓你呗,没想到月亮突然出来了,没吓成。好看吗?”
看玱玹这样,小夭反倒轻松起来,在他胳膊上捶了一拳,凶巴巴地问:“你叫我出来干什么?就看你变戏法吗?”
“我想知道,害你的人除了馨悦,还有谁。”
小夭说:“你想知道,难道不该去盘问馨悦吗?”
“她说没有同伙,是她一人所为。”其实,馨悦是满面讥讽地说,我倒也希望还有人能看破陛下的秘密,可惜只有我。陛下不觉得自己很可悲吗?
小夭想,馨悦没有招出丰隆,是打算自己一人承担一切了。
玱玹问:“小夭,这事丰隆参与了吗?”
小夭说:“没有!至少我觉得没有,丰隆和馨悦虽
然是兄妹,但丰隆的性子和馨悦截然不同,而且他们一个是赤水氏,一个是神农氏,丰隆不会那么糊涂。”
玱玹轻吁了口气:“那就好。只是馨悦,这事就好处理多了。”
小夭暗叹了口气,神农氏王后加赤水氏大将军,纵然玱玹,也有点吃不消。
玱玹说:“馨悦第一次雇用杀手暗害你的事,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也不想抖出来了。但第二次想杀你的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下,我必须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不过,馨悦是王后,还是小炎灷的女儿,我不想公开做什么,省得中原的氏族以为我针对他们。”
小夭听玱玹这话自相矛盾,疑惑地看着玱玹。
玱玹说:“我和离戎妃谈了一次,谋害你的这个罪名就让离戎妃担了。”
“什么?”
玱玹笑道:“你别着急,我慢慢解释给你听。离戎
妃并不喜欢紫金顶,只要她担了这个罪名,就可以搬出紫金顶。神农山除了二十八座主峰,还有九十多座山峰,她可以挑选一个喜欢的住。看似是被打入冷宫幽禁,实际上没有了紫金顶的钩心斗角,也没有了各种繁文缛节、规矩束缚,她尽可以随着心意过自己的日子。”
“离戎妃愿意?她的家族愿意?”
“她是个聪明人,担了这个罪名看似吃了大亏,却得到了她想要的,也照顾了家族。我清楚不是她做的,不但不会打压离戎氏,反而会补偿离戎氏,我看她现在不知道多感激陷害她的人。”
小夭嘲笑玱玹:“没想到还有人这么嫌弃你呢!宁可跑去冷宫幽禁,也不乐意待在紫金顶。”
玱玹笑嘻嘻地说:“谁在乎她嫌弃不嫌弃?我巴不得她们都嫌弃,只要…”
小夭打断了玱玹的话:“罪名都让离戎妃担了,你打算如何处置馨悦呢?虽然馨悦害了我两次,但我又没有死,你惩罚她一下也就好了,动静不要闹得太大
。”
玱玹说:“这么大的事,你这么笨,就不要操心了,反正我会处理好。一切会风平浪静,悄无声息,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毕竟我是想化解矛盾,而不是制造矛盾,让更多的人来恨你。”
小夭忽然想到,玱玹这样处理,神农氏压根儿不知道,自然不会迁怒于她,离戎氏得了好处,也不会恨她。
玱玹说:“我今晚和你说这些,只是让你明白,一切都过去了。小夭,以后绝不会再有人伤害你。”
小夭摘下一朵蔷薇花,凑在鼻端嗅了嗅,微笑着说:“玱玹,没必要把我想得像这朵花一般娇弱。我们曾讨论过什么是磨难,只要没有被磨难打败,所有磨难其实都是生命的财富。馨悦的事至少让我重拾旧业,又开始练习箭术和毒技了。”
月光下,小夭的笑容就像带露的白色蔷薇花,清妍秀丽。玱玹禁不住想,如果承受了磨难就会有所获得,那么只要未来的日子能像今夜一般,两人并肩而
坐、喁喁细语,他愿意承受任何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