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故人心易变

玱玹走得沉稳从容,小夭却时而走在草地上,时而在石块上一蹦一跳,但不管小夭是快还是慢,玱玹总是随在她身旁。小夭踩在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上,脚一滑,身子摇摇晃晃,就要跌进溪水里,玱玹忙伸手拽住她。人是没跌进溪里,一只脚却踩在了溪水里,裙裾都湿了。玱玹自然而然地蹲下,撩起小夭的裙裾,帮小夭把湿掉的裙子拧干。

小夭弯下腰,一手扶着玱玹的肩膀,一手脱掉了湿鞋,玱玹起身时,顺手拿了过去,帮小夭拎着。小夭指着溪水,不知道在说什么,玱玹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的坐骑飞来,玱玹拽着小夭跃到坐骑上,向着小月顶的方向飞去。

藏在暗处偷窥的馨悦想要离开,可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她勉强行了两步,脚下一个踉跄,狼狈地跪在地上。馨悦觉得这一刻的感觉,就好像小时候突然得知她并不是风光无限的尊贵小姐,而只是一个质子,随时都有可能被杀掉,她又冷又怕,看似拥有一切,其实一个不小心,自己拥有的一切刹那都会消失。

曾经,她以为玱玹风流多情,担心自己不得不一辈子忍

受他常把新人换旧人,可真嫁到紫金顶后,才发现玱玹对女人其实很冷淡,一心全在国事上,待她并不温存,可待别的女人也不温存。只要她不触犯他,他一直很给她面子,一直在所有妃嫔面前给予她王后的尊重。她以为玱玹就是这样的无情,反倒放下心来,可是当她心里藏了那个猜测后,一日比一日害怕,她害怕玱玹既不是多情,也不是无情,他只是把所有都给了一个人。

玱玹把小夭保护得太严实,她观察了几十年也所见不多,可数十年来,玱玹风雨无阻地日日去看小夭;他允许小夭砸伤他的脸,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摸着伤痕时,眼内都是痛楚思念;他能心甘情愿地为小夭拧裙拎鞋…

紫金顶上的女人斗来斗去,但她们不知道玱玹陪伴时间最长的女人不是紫金顶上的任何一个,而是小夭。她身为王后,也最多一个月见一次玱玹,可只有小夭,日日都能见到玱玹。

当年,嫁给玱玹时,馨悦认为自己独一无二。她的自信并不是来自自己,而是她背后的神农氏、赤水氏和整个中原,可后来有了阿念,她所有的,阿念都有,甚至比她更多。阿念以整个帝国做嫁妆,嫁给了玱玹,所有人都劝她接受,甚至是哥哥去五神山向高辛王提亲,帮玱玹求娶阿念为王后。她不得不接受,因为她无法抗争。

对阿念,馨悦有怒有妒,却无怕。阿念会永居五神山,只有王后之名,并无王后的实权,对她并无威胁。有时候,馨悦心里会不屑地想,就阿念那样子,即使给了她王后的实权,她哪里会做呢?高辛王也算对自己的女儿有先见之明,不让她丢人现眼。但现在,馨悦真的害怕了。随着大荒的统一,随着玱玹帝位的稳固,随着玱玹刻意地扶植中原其他氏族,神农氏对玱玹而言,重要性已经越来越淡…玱玹能允许小夭砸伤他的脸,能为小夭拧裙拎鞋,但凡小夭所要,玱玹会不给吗?到时不要说什么宠幸,只怕连她王后的位置也岌岌可危。

馨悦悲哀地想,甚至不用小夭主动要,就如今夜,只要小夭出现,玱玹就会让所有妃嫔都离开,他想要给小夭的是他的全部!馨悦很清楚,自己想除掉小夭的念头很可怕,如果被玱玹发现,后果难以想象,可如果不除掉小夭,后果会不可怕吗?真到了那一日,会比现在更可怕!

自上巳节去过紫金顶,小夭就一直等着馨悦的反应,可馨悦竟然一直没有反应。小夭糊涂了,难道不是馨悦?她那次去紫金顶还被玱玹狠狠训斥了一顿,难道她白挨骂了?

四月末,玱玹去高辛巡视,离开前叮嘱小夭暂时不要去医馆,等他回来再说,如果闷的话,就在神农山里转转。

小夭答应他一定会小心,保证绝不会离开神农山,玱玹才放心离去。

小夭接到了离戎妃的请帖,邀请她五月初五去神农山里放灯。请帖里夹了一张图纸,解说花灯该如何制作,不像高辛的花灯,灯口开在上面,离戎妃注明,灯口一定要开在下方。请帖里还特意写明是很好玩、很特别的放灯,请小夭一定要来看看。

离戎妃在紫金顶上是中立的势力,既不反对王后,也不支持王后,肯定不会帮馨悦做什么,反而因为离戎昶和璟的亲密关系,小夭和离戎妃对彼此很友善,可并无深交,小夭搞不懂为什么会突然接到她的帖子。

小夭想了想,决定去看看,正好她也很多年没有过放灯节了。

傍晚时分,小夭带着左耳和苗莆出发了。

左耳还没学会驾驭天马,又被苗莆狠狠嘲笑了一番,但嘲笑归嘲笑,苗莆教起他来却格外认真仔细。

小夭坐在云辇里,看着他们俩肩并肩坐着。左耳尝试地握住了缰绳,却力度过大,勒得天马不满地嘶鸣,弄得云辇猛地颠了几下。苗莆一边嘲笑,一边握住左耳的手,教他如何控制。随着天马的奔驰,苗莆的身子无意中半倾在左耳怀里。

小夭在他们身后,清晰地看到左耳肩膀紧绷,仅剩下的那只耳朵变得通红。小夭不禁偷偷地笑,谁能想到出手那么冷酷狠毒的左耳竟然会羞涩紧张?小夭心中渐渐弥漫起了苦涩,她的璟也曾这样羞涩拘谨,也曾这样笨拙木讷。当年,小夭常被他气得以为他不够喜欢、不够在意,甚至想过斩断那丝牵念。可当一切都经历过,回首再看,才明白那份羞涩拘谨、笨拙木讷是多么可贵,那是最初,也是最真的心。

在左耳紧张笨拙的驾驶中,云辇飞到了离戎妃约定的地点。

倒真是很别致的景致,一块巨大的四方石块犹如从天外飞来,落在一座小山峰的峰顶,看上去颤颤巍巍,好似风大一点就会被吹落下去,实际却一直没有掉下去。此时,云雾掩映的四方石块上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小夭的云辇落下,另一辆云辇也缓缓落下,小夭和馨悦一前一后从云辇上下来,离戎妃迎了上来,三人客客气气地彼此见过礼。

馨悦看看四处,笑道:“这么古怪的地方,你是怎么发现的?”

离戎妃哈哈大笑起来:“神农山绵延千里,就算住在此

山,很多地方一生都不见得会去,我闲着没事就在山里瞎转悠,无意中发现的。可惜王后没空,否则还有很多古怪有趣的地方。”

离戎妃的话看似洒脱,实际却透着寂寥,馨悦矜持地一笑,没有接腔,问道:“你帖子上说放灯,我可是准备了好几个花灯,可水呢?没有水,如何放灯?”

高辛人靠水而生,爱水敬水,放灯节就是把花灯放入河中,让水流把美好的祈愿带走,人们相信只要花灯不沉,漂得越远,就代表着遍布高辛的河流湖泊越有可能听到他们的祈愿,让愿望实现。每年放灯节时,千万盏花灯遍布湖泊河流,犹如漫天星辰落入人间,蔚为奇观。传说这一日祈祷姻缘格外灵验,大荒内的贵族女子都喜欢去祈祷姻缘。馨悦、离戎妃她们在未出嫁前,也曾和女伴相约去过高辛,放过花灯。

离戎妃笑说:“神农山毕竟不同于五神山,只我们一群人到河边放灯,一会儿灯就全跑了,没得看也没得玩,所以我就想了个很别致的放灯。”

“怎么个别致法?”

离戎妃对不远处的侍女点了下头,侍女躬身行礼后离去。离戎妃对馨悦和小夭指了指四周:“请看!”

她们身处山峰顶端的四方巨石上,身周是白茫茫的云海

,随着风势变幻,云海翻涌不停。一群侍女骑着鸿雁飞入云海,点燃手中的花灯,将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入云海,一盏盏花灯飘浮在云海上,随着云雾的翻涌,摇曳飘摇,有几分像是漂荡在水波上,可又截然不同,水上的花灯都浮在水面,可现在是在空中,有的花灯飘得高,有的花灯飘得低,高低错落,灯光闪烁,更添一重瑰丽。

馨悦点头赞道:“的确别致。”

离戎妃笑问小夭:“你觉得如何?”

小夭说:“很好看。”

离戎妃说:“待会儿放的灯多了,会更好看。”离戎妃做了个请的姿势,“请王后先放吧!”

侍女已牵着鸿雁恭立在一旁,馨悦道:“那我就不客气了。”馨悦的侍女拿出准备好的花灯,馨悦提起一盏花灯,驾驭着鸿雁飞出去,闭着眼睛许了个愿后,将花灯放入云海。

众人看王后放了花灯,也都陆陆续续驾着鸿雁去放花灯。有几个懒惰的,就站在巨石边,将花灯扔进云海。有人扔得好,花灯飘了起来,有人扔得糟糕,花灯翻了几个跟斗,燃烧起来,惹来众人的哄笑。虽然没几人会把传说中的祈愿当真,可触了霉头,毕竟心里不舒服,灵力不高的人再不敢偷懒,老老实实地驾着鸿雁去放灯。

每个人的花灯样子不同,颜色也不同,随着一盏盏亮起的花灯越来越多,云海里的花灯高低错落、五光十色,红的、蓝的、紫的、黄的…犹如把各种颜色的宝石撒入了云海,璀璨耀眼,光华夺目。

离戎妃问小夭:“好看吗?”

小夭凝望着身周闪烁的花灯:“好看。”

离戎妃说:“昶让我告诉你,不管璟是生还是死,他的心愿永远都相同,希望你幸福,纵然这个幸福不是璟给你的,他也只会祝福。”

小夭眼眶发酸,原来这就是离戎妃盛情邀请她的原因,她是在帮昶传话。

离戎妃望着漫天璀璨的花灯,眼中满是苦涩:“逝者已去,生者还要继续活着,悲天怆地并不能让逝者回来,与其沉溺于痛苦,不如敞开胸怀,给自己一条生路。”

小夭默默不语,离戎妃微笑道:“小夭,你也许觉得我说这话很容易,劝慰的话谁不会说呢?痛苦却只是你自己的。你的痛苦,我也曾经历过,我很清楚什么叫痛不欲生,但我知道自己每一次的欢笑,都会让他欣慰,所以我一直在很努力地笑。”

小夭惊讶地扭头,看着离戎妃,她一直爱玩爱笑,所有人都以为她没心没肺。离戎妃说:“小夭,不妨学着把逝

者珍藏到心里,不管你日后是否会接受其他人,都记得璟喜欢看的是你的欢笑,不是眼泪。让自己幸福,并不是遗忘和背叛,逝者不会责怪,只会欣慰。”

小夭说:“我知道。”

离戎妃轻轻叹息了一声:“去许个心愿,把花灯放了吧!”

离戎妃的侍女对小夭说:“这只鸿雁很温驯,只要小姐抓牢缰绳,绝不会有问题。”

“谢谢。”小夭翻身坐到鸿雁背上,苗莆驾驭着另一只鸿雁跟随着小夭。

小夭将缰绳绕在手腕上,把一盏木樨花灯放进云海。一阵风过,随着翻涌的云海,花灯飘向远处。

连放了三盏木樨花灯,灯油用的是木樨花油,此时已能闻到浓郁的木樨花香,小夭不自禁地驾驭着鸿雁,追随着花灯。放花灯时,小夭没有许愿。从小到大,她许的愿全都被以最残忍的方式撕碎,她已经不敢奢求,更不敢许愿。小夭总觉得老天听到她的愿望,就会故意地毁灭一切。这会儿,她遥望着花灯,默默地说:璟,我在小月顶上种了木樨,等到木樨花开时,我唱歌给你听。

驮着小夭的鸿雁突然尖鸣几声,发疯一般疾驰起来。一边疾驰,一边发出凄厉的鸣叫。猝不及防间,小夭差点被

甩了下去,忙紧紧地抓住缰绳。

苗莆惊恐地叫:“小姐,小姐!”她试图去追赶小夭,想拦截住发疯的鸿雁,可那只鸿雁的速度太快,她根本追赶不上。

鸿雁左冲右突,一会儿急速拔高,一会儿急剧俯冲,一会儿痛苦地翻滚。小夭被甩了出去,她紧紧地抓住缰绳,随着鸿雁的飞翔翻滚,小夭就好似一片叶子,在天空中飘来荡去。

惊叫声此起彼伏,不停地有人大叫:“来人!快来人!”

离戎妃尖叫:“小夭,抓住,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她等不及侍卫赶来,直接自己召唤坐骑,向着小夭飞去,企图救小夭。可是鸿雁完全发了疯,全部力量都凝聚在最后的飞翔中,速度快若闪电,又完全没有章法,离戎妃根本追赶不及。

小夭勉力睁开眼睛,看到血从鸿雁的嘴角滴落,她明白这只鸿雁并不是突然发疯,而是中了剧毒。那个要杀她的人再次动手了!

这一次竟好像是真正的绝境,离戎妃选的地方远离各个主峰,附近的山峰没有侍卫,等侍卫赶来,已来不及。小夭体质特异,即使被沉入大海也不会死,可从高空摔下,

无论如何都会摔成粉末。

小夭眼前浮现出玱玹蓬头垢面的样子,心里默念,不能放弃,绝不能死!她咬破舌尖,用疼痛缓解在空中翻来滚去的恶心晕沉,她必须要清醒地思考。

小夭观察下方的地形,不知道鸿雁飞到了哪里,四周都是悬崖峭壁,突然,一片茂密的苍绿映入眼帘。

小夭咬紧牙关,抓住缰绳,一寸寸地向着鸿雁背上爬去。虽然缰绳都是用最柔软的皮革制成,可也禁不住这种勒压,小夭的手掌被划裂。她每靠近鸿雁一寸,伤口就深一分,血汩汩流下。

鸿雁痛苦地翻滚了几圈,小夭也被甩了几圈。小夭怕自己会因为发晕失去力气,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唇,努力地维持着清醒。

待鸿雁不再翻滚,小夭又顺着缰绳,向着鸿雁背上挪去。不长的缰绳,可是每挪动一寸,都鲜血淋漓。终于,小夭艰难地挪到鸿雁身下,她咬了咬牙,一手松开缰绳,勾住鸿雁的脖子,趁着鸿雁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手也迅速松开缰绳,双手合力抱住鸿雁的脖子,双脚钩在鸿雁身侧,整个人倒挂在鸿雁身上。

鸿雁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会从高空直接坠落。

左边山上一片浓郁的苍绿掠入眼帘,小夭顾不上多想,

决定就选择那片树林为降落地。腾不出手,她就像野兽一般用嘴去咬鸿雁右面的脖子,鸿雁的头避向左面,飞翔的方向也自然地向着左面调整了。

鸿雁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伸长脖子哀哀鸣叫,小夭再不敢迟疑,猛地胳膊用力,互相一扭,鸿雁的咽喉折断。小夭双手紧紧搂着鸿雁的脖子,双腿钩住鸿雁的身子,翻了个身,让鸿雁在下,她在上,向下坠去。看到绿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要碰到绿色的一瞬,小夭尽力把自己的身子蜷缩在鸿雁柔软的肚子上。

砰!砰!砰…震耳欲聋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传来。

昏天黑地中,小夭觉得全身上下都痛,不知道自己究竟断了多少根骨头,也不知道碰撞声结束时,她是否还能活着感受到身体的痛苦。她只能努力地蜷缩身子,将伤害减轻到最低。

在砰砰的碰撞声中,小夭痛得昏厥过去。

一会儿后,小夭被弥漫的血腥气给熏醒了,她挣扎着从一堆血肉中爬出来,从头到脚都是血,她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血,还是鸿雁的血。

不管那人是不是馨悦,敢在神农山下手,必定还有后手,小夭不敢停留,捡起一根被砸断的树枝当作拐杖,努力挣扎着远离此处。幸亏她曾独自在山林中生活了二十多年

,对山野的判断是本能,她向着有水源的地方行去。

多年的习惯,不管什么时候,小夭都会带上一些救命的药,可这一次被甩来甩去,又从高空摔进树林,所有药都丢失了,只能看看待会儿能不能碰到对症的草药。

越靠近水源,植被越密,小夭发现了两三种疗伤的药草。待找到水源,她瘫软在地上,喘息了一会儿,咬牙坐起,走进河水中。正一边清洗身上的血腥,一边检查身体时,听到身后的山林间有飞鸟惊起,小夭展开手,银色的弓箭出现在手中。

从半空摔下时,她都痛得昏厥了过去,相柳肯定能感受到,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后悔和她种了这倒霉的连命蛊。小夭苦笑着,轻轻摸了下弓:“这次要全靠你了。”

拉弓时,小夭一直双手直哆嗦。可当弓弦拉满时,多年的刻苦训练终于体现出价值,她的双手骤然变得平稳,趁着那一瞬的稳,小夭放开弓弦,银色的箭嗖一下飞出。

一声惨呼传来,有人骂骂咧咧地说:“还好,没射到要害。”

她的箭都淬有剧毒,小夭可不担心这个,她担心的是,她只有三次机会,已经用掉一次。

几个蒙面人走出山林,一共六个人。

他们看到衣衫褴褛,重伤到坐直都困难的小夭时,明显

轻松了几分。估计都知道小夭灵力低微,看到她哆哆嗦嗦地挽弓,竟然哄笑起来。

银色的箭射出,从低往高,擦破了一个人的大腿,歪歪扭扭射中另一个人的胳膊。没等他们看清,又一支箭飞出,依旧箭势怪异,从两人的耳畔擦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正中第三个人的眼睛。

二箭,五人!小夭已经尽了全力。

弓消失在她的掌中,小夭疲惫地笑了笑,在心中轻声说:“谢谢。”

这时,林中才传来一个人的惊呼声:“有毒!小心!”

一个蒙面人从林中奔出来:“箭上有剧毒,七号已经死了。”

随着他的话音,一、二、三…五个人陆续倒下,只剩了未被射中的一个人和刚从林内出来的一个。

两个蒙面人惊骇地看着小夭,他们灵力高强、训练有素,执行任务前,被清楚地告知小夭灵力低微。他们知道此行很危险,但这个危险绝不该来自灵力低微的小夭。

小夭刚射完三箭,全身力竭,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却盯着两个蒙面人,拿起了刚才做拐杖的木棍,当作武器,横在胸前。两个蒙面人再不敢轻视小夭,运足灵力,谨慎地向着小夭走过去。小夭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和

一根木棍武器,反抗他们很可笑,但她告诉自己,就算要死,也要杀一个是一个。

两个蒙面人没有任何废话,抽出剑,迅速地出手,一左一右配合,竟然把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小夭当作大敌,全力搏杀,不给小夭任何生机。小夭的木棍在他们的灵气侵袭下,碎裂成一截截。

就在小夭要被剑气刺穿时,一个身影迅疾如电,扑入两个蒙面人中间,他没有用任何兵器,徒手对付两个手握利器的人,身形却没有丝毫凝滞。

一个蒙面人用利剑刺向他的手,以为他会躲,没想到他的手迎着剑锋去,就在要碰到时,他的胳膊变得柔弱无骨,生生地逆转了个方向,抓住蒙面人的胳膊。惨叫声中,鲜血飞溅,他的手如利爪,竟然生生地把蒙面人的整只胳膊撕扯下来。

三人搏斗时,动作迅疾飘忽,小夭一直没看清是谁,这会儿看到这么血腥的手段,喃喃说:“左耳。”她松了口气,再支持不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两个蒙面人不见得不如左耳厉害,但左耳出手的凶残狠辣他们见所未见,撕裂的血肉溅到左耳脸上,左耳眼睛眨都不眨,居然伸出舌头轻轻舔一下,好似品尝着鲜血的味道。他们心惊胆战,左耳却心如止水,就如在死斗场里,

唯一的念头不过是杀死面前的人——不论何种方式,只有杀死他们,才能活下去。

一会儿后,搏斗结束,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

左耳走到小夭身边蹲下。小夭说:“我的一条腿断了,肋骨估计断了三四根。你呢?”

“胳膊受伤了。”

小夭扔了一株药草给左耳,既能止血,又能掩盖血腥味。她给自己也上好药后,对左耳说:“我们找个地方藏起来。”

左耳背起小夭,逆着溪流而上。左耳说:“你的箭术很高明,换成我,也很难躲避。”

小夭微笑,叹道:“我有个很好的师父。”

也许是小夭声音中流露的情绪,让敏锐的左耳猜到了什么,左耳问:“是邶?”

“嗯。”

左耳说:“我会帮他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