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说:“你要走了?”
小夭闻声回头,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巴。
相柳说:“明日,你们就会碰到轩辕王派出来搜寻小夭的人。”他把一枚龙眼大小的珠子扔给小夭,从船上跃下,落到海上。
“这是什么?”小夭跑到船尾,举着珠子问。
“海图。如果你没本事在神农山活下去,可以来海上。
这个海图只是一小部分海域,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体,用不了多久,就会像水中的鱼儿一般熟悉大海了。”
小夭想起来,相柳曾说过,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有很多岛屿,有的寸草不生,有的美如幻境。
“我用不着这个。”小夭想把珠子还给相柳,可他已经转身,踩着碧波,向着北边行去,看似闲适从容,却不过一会儿,身影就被夜色吞没。
左耳看到,小夭一直凝望着相柳消失的方向。
很久后,小夭收回目光,把海图珠贴身藏好,对左耳说:“明日清晨,我会唤醒苗莆,不要让她知道相柳来过,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是相柳杀了那只信天翁妖。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带着苗莆回到船上时,发现信天翁妖要杀的人是我,你杀了信天翁妖,救了我。”
左耳点了下头。
小夭不担心左耳会露馅,左耳既简单质朴,又狡诈凶残,他不是不会撒谎,只是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清晨,小夭将一直昏睡的苗莆唤醒。
连睡了几日几夜,苗莆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她看到小夭还活着,喜极而泣。小夭正劝慰,她又看到左耳,怒吼一声,就冲了出去。
小夭大叫:“自己人!自己人!”
苗莆不是没听到,但她太恼恨左耳,并没有停手,依旧攻向左耳。左耳没有还手,苗莆的两掌结结实实地打到他身上,苗莆居然还想打,小夭严厉地说:“苗莆,住手!”
苗莆这才停下,小夭厉声说:“我说了是自己人,你干什么?就算他打败了你,那是你技不如人,也不能迁怒到想杀了他。”
苗莆又是羞恼又是委屈,含着眼泪说:“我打他才不是因为他打败了我,而是…他轻薄我!”
左耳会轻薄姑娘?小夭十分好奇,兴致勃勃地问:“他怎么轻薄你?”
“我不能动,他在我身上嗅来嗅去。”
小夭明白过来,如果要解释清楚来龙去脉,势必会牵扯出邶,小夭不想提起邶,直接命令道:“左耳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好奇纳闷,在靠着气味判断,绝不是轻薄你,不许你再介意此事。左耳以后会跟着我,你不要欺负他。”
她能有胆子欺负他?苗莆狠狠瞪着左耳,不说话。她是玱玹训练的暗卫,早见惯了各种杀人的方法,可看到左耳徒手撕裂两匹天马时,还是被惊住了,她毫不怀疑,左耳杀人时,也会采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
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碰到一艘在搜寻小夭的船。
潇潇恰在船上,看到小夭完好无损,她腿一软,跌跪在甲板上。小夭忙上前,扶着她坐下,看她面色憔悴,抱歉地说:“让你受累了!”
潇潇说:“奴婢受点累没什么。陛下昼夜担忧小姐,不肯吃、不肯睡…小姐赶紧随奴婢回去见陛下。”
小夭对左耳说:“我先走一步,你随着船,晚一点就能到。”她又叮嘱苗莆:“左耳刚到,人生地不熟,你照顾一下他。”
苗莆翻白眼:“他一出手,全是最恶毒的招式,谁敢招惹他?”
小夭知道她也就是嘴巴上恶毒,笑拍了拍她的脑袋,对左耳说:“苗莆心软嘴硬,她说什么,你别理会,跟牢她就行了。”
潇潇驱策坐骑,带小夭赶去见玱玹。
飞了半日,小夭看到大海中的一个小岛,正是那日她和苗莆驾驭天马逃出来时停落的岛屿。
天马尸体仍在,残碎的身躯静卧在荒草中,一地的鲜血已经变成了黑红色的血污。一个人也不怕脏,就坐在黑红的血污中,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大海。他的衣服上都是泥污和乱草,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他头发散乱,满脸胡子拉碴,几乎看不出他的本来面貌。
小夭不敢相信地走过去,不太确信地叫:“玱玹,是你吗?”
玱玹缓缓扭头,看到小夭,脸上闪过喜色,可立即变成了紧张,迟疑地说:“小夭,是你吗?”
小夭走到他面前,蹲下,摸着他蓬乱的头发:“是我。天哪!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幻象?”玱玹的眼眶深陷,显然几日几夜没睡。
小夭心酸,猛地抱住了他:“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玱玹这才相信小夭真的活着回到了他身边,失而复得,有狂喜,更多的却是惧怕,他紧紧地搂住小夭,就好像要把她牢牢锁在身边,再不丢失:“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几百年不知道惧怕为何物,可这几天,我真的很害怕!”
小夭伏在玱玹肩头,眼泪缓缓滑落:“对不起,我错了。”
玱玹说:“不怪你,不是你的错,是我大意了。”
小夭默默地流着泪,不敢告诉玱玹,那一刻,她放弃了。她忘记了一切,也忘记了玱玹,没有尽力逃生,竟然只想结束痛苦。小夭对玱玹许诺:“以后我不会了。”
玱玹以为她是说以后绝不会再轻信别人、上当中计。玱
玹拍了拍她的背,说道:“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再犯错误。”玱玹的话中有刀光剑影,透出难以承受的沉重。
小夭擦去眼泪,捂住鼻子,故作嫌弃地说:“你好臭!”
玱玹举起胳膊闻了闻,赞同地说:“是挺臭的,可我是为谁变得这么臭的?”玱玹说着话,竟然要把又臭又脏的衣袖按到小夭脸上。
小夭边躲,边推了一下玱玹,不想灵力不弱的玱玹竟然被几乎没有灵力的小夭推得摔倒在地上。小夭吓了一跳,赶紧去拉他:“我扶你回去休息,你得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了。”
玱玹听而不闻,举着胳膊,依旧想把臭袖子罩到小夭脸上。小夭抓起他的袖子,贴到自己脸上,用力地吸了吸:“满意了?可以去休息了吗?”
玱玹笑起来,终于不再闹了。
小夭扶着他站起,暗卫想上前帮忙,被玱玹扫了一眼,立即又退回暗处。
小夭和玱玹乘坐云辇,去了清水镇外轩辕驻军的营地。
扶着玱玹走进屋子,小夭探头探脑地四处看,玱玹说:“出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带服侍的人,潇潇他们被我派去寻你,都累得够呛,我命他们去休息了。”
玱玹倒不是非要人服侍的人,可现在他这样子,小夭还真不放心他一个人,只得自己动手服侍玱玹沐浴换衣。玱玹打了小夭的头一下:“你别不乐意,本来就该你做。”
小夭知道自己这次错了,点着头说:“我没不乐意,能伺候陛下,小的深感荣幸。”
玱玹没好气地在小夭脑门上弹了一下。
玱玹洗完澡后,说没有胃口,不想吃饭。小夭也不敢让他骤然大吃大喝,只让他喝了小半碗稀粥,又兑了一点百花酿的琼浆服侍玱玹喝下。
小夭让玱玹休息,玱玹躺在榻上,迟迟不肯闭眼,小夭说:“你不累吗?”
“虽然几日几夜没合眼,可一直没觉得累,洗完澡,放松下来后才觉得很累,累得好像眼皮子上压了两座山,只想合上。”
“那你合上啊!”
玱玹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说:“你别笑话我。平生第一次,我竟然有点后怕,不敢睡觉,怕一觉睡醒,你又不见了!”
小夭心酸,推了推玱玹,让他往里睡。她又拿了一个玉枕放好,脱下鞋子,上榻躺下,“我陪你一块儿睡。”
玱玹的手探过去,想握小夭的手,犹疑半晌,终只是握
住了小夭的一截衣袖。
小夭瞅着他,笑道:“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玱玹微笑着,没有说话。其实,并不像小时候,那时两人亲密无间,小夭偎在他怀里,不会在两人之间留下半尺的距离,他也不会只敢握一截她的衣袖,他会搂着她,耳鬓厮磨间,听她哼唱歌谣。
小夭说:“还不闭眼睛?睡了!”
玱玹说:“你唱首歌。”
小夭嘟囔:“多大人了?还要哄睡吗?”说是说,却依旧哼唱了起来。
熟悉的旋律中,玱玹终于再撑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小夭却睁着双眸,定定地看着帐顶。在告诉玱玹和不告诉玱玹之间犹豫了很久,小夭决定了,不告诉玱玹实情。一是还没确定究竟是馨悦做的,还是丰隆做的,或者他们二人联手做的,甚至不是没有可能,别人探听出了她和璟的私事,想嫁祸给馨悦和丰隆;二是此事牵涉相柳和她体内的蛊,真要解释起来,得把几十年前的事情重新交代一遍,玱玹从一开始就非常反对她和相柳来往,她也答应过玱玹不和相柳打交道,总是说体内的蛊无足轻重,所以撒谎就是这样,如同滚雪球,只能越滚越大。
玱玹从傍晚一直睡到第二日中午,迷迷糊糊醒来时,一
个鲤鱼打挺坐起,眼睛还没全睁开,就扬声叫:“小夭!”
小夭掀开帘子,探出脑袋,笑眯眯地说:“你醒了?饿了吗?我已经做好吃的了,你洗漱完就可以吃了。”不等他回答,小夭就缩回了脑袋。
不一会儿,潇潇进来,一边服侍玱玹洗漱,一边详细禀奏了一遍昨日如何寻到小夭的。
玱玹听到苗莆也在船上时,脸色很是阴沉,潇潇小心地说:“可以用饭了,都是小姐亲手做的,忙了一早上。”
玱玹的眉目柔和了,穿好外袍,向外行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身,在镜子里打量了一番自己,看没有差错,才出了寝室。
食案上摆了六碟小菜,四素两荤:姜米茼蒿、核仁木耳、酸甜红莱菔、石渠白灵蘑、炙鹌鹑、银芽烧鳝丝,绿是绿、黑是黑、红是红、白是白,颜色鲜亮,分外讨喜。玱玹只看到已是觉得胃口大开。
小夭将一碗肉糜汤饼端给玱玹,笑眯眯地说:“今日可以多吃点,不过也不要太多,七八分饱就好了。”
小夭坐到他对面的食案上,端起碗,静静用餐。玱玹一边吃,一边禁不住满脸都是笑意。如果每天都能如现在一般,劳累一日后,和小夭一块儿吃饭,那么不管再多的劳
累都会烟消云散。
用完饭,小夭和潇潇一块儿把碗碟收了。
玱玹打算晚上出发,赶回神农山,临走前,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小夭想做些东西晚上吃,带着苗莆在厨房忙碌。左耳坐在树下,闭着眼睛打盹。
潇潇刚悄无声息地出现,左耳就睁开了眼睛。潇潇盯了左耳一眼,走到窗前,对苗莆说:“陛下召见你。”
苗莆的脸色刹那惨白,小夭说:“你先去,我会立即过去的,放心,绝不会有事。”
苗莆随着潇潇走进花厅,一看到玱玹,立即跪下。
玱玹淡淡说:“从头说起。”
苗莆将小夭如何得到音珠,如何迷倒潇潇,如何打开暗道,偷了两匹天马,如何用轩辕王的令牌溜出神农山,如何到了东海,看到一艘船,一一交代清楚。
苗莆说:“小姐下海后,好一会儿没回来,我决定去找小姐,刚要走,左耳——就是跟着小姐回来的那个男人,出现了,一言不发就徒手撕裂了两匹天马。我和他打了起来,他出手非常狠毒,我打不过他,本以为要被他杀死了,没想到一阵风过,他嗅了嗅,竟然放弃了杀我,只是封了我的穴道,在我身上嗅来嗅去,我挣扎反抗,他把我敲
晕了。等我再醒来时,在一艘船上,就是潇潇看到的那艘船,不是我和小姐最早看到的那艘,小姐和左耳都在船上。我问过小姐究竟怎么回事,小姐说她和左耳以前就认识,左耳杀了信天翁妖,救了她,还说左耳以后跟着她了,我觉得左耳对小姐很忠心。”
玱玹说:“你认为该怎么处罚你?”
苗莆磕头:“我没有劝阻小姐,及时奏报陛下,反而擅自帮助小姐逃出神农山,差点铸成大错,万死难辞其咎,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求陛下赐我速死。”
玱玹对潇潇颔首,潇潇刚准备动手,小夭走了进来,说道:“陛下不能处死苗莆。”
玱玹寒着脸,冷冷地说:“功不赏,何以立信?罪不罚,何以立威?赏罚不严明,何以治国?这事不是你能插手的。小夭,出去!”
小夭说:“兼听才明,请陛下听我说几句话。”
“你说。”
“苗莆以前是陛下的暗卫,可陛下已经把她给了我,她现在是我的侍女。也就是说陛下是她的旧主人,我才是她的新主人了?”
“对。”
“那她究竟是该忠于陛下这位旧主,还是该忠于我这位
新主?”
玱玹沉默了一瞬,说道:“该忠于新主。”
小夭说:“苗莆所作所为都是我下的命令,她只是忠实地执行了我的命令,我认为她对我很忠心,我很满意。”
玱玹看着小夭,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了:“尽会胡搅蛮缠!”
小夭笑起来:“哪里是胡搅蛮缠了?难道我说得没有道理吗?难道陛下送我侍女,不想侍女对我真正忠心吗?赏罚是要严明,可赏罚也要有道理啊!”
玱玹说:“苗莆不再是合格的暗卫,倒是勉强能做你的侍女,罢了,你领她回去吧!不过,我说清楚了,你若有半分差池,我就扒了她的皮。”
苗莆打了个寒战,瑟缩地说:“奴婢一定会保护好小姐。”
小夭对玱玹说:“说起保护,倒是有件事要和你说一声。我收了个侍卫,叫左耳。”
“根据收到的调查,他是个杀手。”
“以前是,以后是我的侍卫。”
玱玹说:“你先告诉我,在你失踪的几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雇用左耳和另一个杀手信天翁妖杀我,但左耳和
我是故交,之前他不知道要杀的人是我,等发现后,自然不愿意杀我,信天翁妖还想杀我,就被左耳杀了。我问过信天翁妖是谁雇用他们杀我,她压根儿没见过雇主,完全不知道。”
“你叫左耳进来,我要单独问问他。”
“左耳以前是地下死斗场里的奴隶,常年被锁在笼子里,不善言辞,也不喜说话,对人情世故完全不懂,反正你见过就知道了。”
小夭领着苗莆出去,让等在门外的左耳进去见玱玹。
以左耳的性子,在他眼里,玱玹和别人没什么不同,肯定不要指望他恭敬有礼。但小夭并不担心玱玹会为难左耳,玱玹不是一直生长在神山上的贵族公子,他见过各种各样的苦难,也经历过各种各样的苦难,他会理解左耳的怪诞,也会尊重左耳的怪诞。
小夭完全可以想象,玱玹问左耳时,左耳肯定面无表情,惜言如金,一问三不知。不过,他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在刺杀小夭这件事中,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杀了苗莆,他能赚十个金贝币,希望玱玹不要被左耳眼中的“天价”给气着了。玱玹压根儿想不到相柳牵扯了进来,所以他不会问。他只会追问信天翁妖的事,左耳只需按照小夭教他的,不管玱玹问了什么,简单地说“她要杀小夭,我杀了
她”就可以了。不需要任何解释,他也做不出任何解释。
大半晌后,左耳出来,小夭问:“怎么样?”
左耳想了想,说:“他很好,不当我是怪物。”
小夭笑着拍拍左耳的肩膀:“早和你说了,我哥哥很好的,没有说错吧?”
潇潇走出来,对小夭恭敬地说:“陛下让小姐进去。”
小夭跑了进去,问道:“如何,你觉得左耳如何?”
玱玹说:“左耳是头无法驾驭的猛兽,但他会对自己认定的人奉上全部的忠心。小夭,你真的相信他吗?”
小夭很严肃地说:“我相信他。”
“那让他跟着你吧!在我没有查出是谁雇用杀手杀你前,你身边的确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小夭忽而想,相柳该不会也是怕她再次遇刺,才提醒她为左耳安排条出路吧?
玱玹看小夭突然发起呆来,站起身,走到小夭面前,问道:“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啊?没有。想杀我的人那么多,像沐斐那样明着来的都不敢了,只能躲在暗处雇用杀手了。”
玱玹说:“我不相信查不出来。别害怕,像左耳这么愣的杀手很少,一般的杀手不敢接,不管钱再多,他们也怕没命花。”
小夭点点头:“我知道。”她很清楚,如果不是玱玹,世间会有太多的人想要她的命,因为玱玹,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才只能想想,永远不敢付诸行动。
玱玹走回案前坐下,拿起一沓文书,一边翻看,一边说:“你去和苗莆他们玩一会儿,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等全部处理完了,我们就回神农山。”
小夭看着玱玹,一时没有动,他前几日熬得太狠了,即使休息了一整夜,眼眶下仍有青影,看着很憔悴,可从睁眼到现在,他一直没有闲过。
玱玹抬头:“怎么了?”
“哥哥,我…”小夭的声音有点哽咽,她转过了身,背对着玱玹,说道:“我现在只有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玱玹说:“我会的。”
小夭匆匆向外行去,玱玹的叫声传来:“小夭!”
小夭停住步子,因为眼中都是泪,她没有回头。
玱玹凝视着她的背影说:“我一直都守在你身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愿意回头,就会看到我。”
小夭擦去眼角的泪,微微点了下头,掀开帘子,出了门。
用过晚饭后,玱玹又接见了几位当地驻军的将领,和他
们谈了半个时辰左右。直到天色黑透,玱玹才带着小夭乘云辇返回神农山。小夭知道他这次为了她耽误了不少事,所以只能趁着晚上睡觉的时间赶路。
玱玹的云辇是特别定做的,为了速度,并不大。不过,平日里就他一人乘坐,即使晚上赶路时,躺倒睡觉也还宽裕,可现在加上小夭,两个人都睡,就有些挤了。玱玹让小夭休息:“你睡吧,我恰好要看点东西,困了时,靠着车厢眯一会儿就好了。”
小夭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文卷:“你躺下睡觉,我坐着就能睡。”
玱玹伸手要文卷:“给我!你怎么老是和我扭着干呢?听话,乖乖睡觉。”
“你明日回到神农山,还有一堆事情要忙,我回去躺倒就能睡,所以你该听我的话。”
玱玹把脸板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说:“我真有事要做,你可别闹了,我让你睡你就睡,别的事少瞎操心。”
小夭问:“这次我私自溜出神农山,你就不给我点惩罚?”
玱玹失笑:“你想我惩罚你?你倒是提醒我了,的确要罚你!你想怎么罚呢?”刚听闻她偷偷溜走时,不是没气得想要好好收拾她一顿,可真发现她消失不见时,他唯一
的祈求就是她平安归来。等她回来了,他只有高兴、后怕和自责,哪里还舍得罚她?
小夭用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一点点惩罚,可不可以?”
玱玹故作为难地想了一想,说:“好,就罚一点点。”
小夭说:“君无戏言!”
玱玹皱着眉头,说道:“我怎么觉得又被你给带进了沟里呢?”
“惩罚就是——罚我今晚坐着睡觉。好了,谁都不许再反悔!”小夭手脚麻利地把文卷塞到抽屉里,迅速地把挂在车顶上的明珠灯拿下合上,车厢内陷入黑暗。
虽然他又被小夭给骗了,可玱玹心里没有恼,只有甜,他把一条薄毯子搭在小夭身上,自己躺下休息。
“小夭,唱首歌吧!”
小夭哼唱起了那些伴随着她和玱玹长大的古老歌谣,在低沉舒缓的哼唱声中,玱玹沉睡了过去。
小夭闭着眼睛,仍旧随意地哼唱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旋律变成了那首踏歌:
缘何世间有悲欢
缘何人生有聚散
唯愿与君
长相守、不分离…
小夭的眼角,一颗颗泪珠,缓缓滑落。
清晨,玱玹和小夭回到神农山。
玱玹把小夭放在小月顶,都来不及和老轩辕王问安,就匆匆赶去紫金顶。
轩辕王坐在廊下,静看着青山白云,面色憔悴。小夭跪在他面前:“让外爷担心了。”
轩辕王没有说话,似乎在凝神考虑着什么。小夭一直跪着,跪得腿都酸麻了时,轩辕王悠悠叹了一口长气,好似终于有了决定。他说道:“自你失踪,玱玹一直守在东海,谁劝都不听。下次涉险前,先想想玱玹。”
“不会再有下一次。”小夭不仅和相柳做了交易,也对玱玹许诺过,绝不会再放弃。
轩辕王说:“你起来,去休息吧!”
小夭磕了个头,起身要走,轩辕王又说道:“我很喜欢璟那孩子,但不管怎么样,你和他没有缘分,他已经死了,你忘记他吧!从今往后,你安心留在神农山,玱玹会给你一世安稳。”
小夭没有吭声,低着头回了自己的屋子。连着两夜没有睡好,她很疲惫,却睡不着,配了点药喝下,才有了睡意。迷迷糊糊中,她悲伤地想,本以为再也用不着这些药
,没有想到,又要开始依靠药物才能入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