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潼叹息一声,归堂疾书手令,着人专递给武三思,望着其人离去背影,心情自有几分复杂。
他能够理解他奶奶女主当国、面对各种人心异动时不得不做的小心应对,但理解并不意味着认同。此前自保尚且艰难,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也根本无力提出、无力改变。
老实说,他并不反感他奶奶为了上位各种眼花缭乱的操作,有时候自己甚至还主动去推动。
可是现在看到他奶奶为了平衡朝局,巩固自己的位置,在明知道武三思才位不配的情况下,还要将之提拔为宰相,李潼真的感觉有些不舒服,生出一种很强的抵触。
如果武三思真的能安守本分,只作加强皇权威严的各种典礼还倒罢了。但如果其人只是为了私欲党争而对漕运改革诸事横加插手,继而影响到整套政令的推行,那真的是罪大恶极。
李潼并不是觉得他这一套政令主张就完美无瑕,是世道必须要走上的道路,但却是针对眼下积弊所作出的一种尝试与调整。
如果被武三思破坏掉,这说明武则天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只允许世道在她能够掌控的格局中打转,为此甚至不惜放弃各种好的、坏的尝试。
那么李潼真的要仔细想一想,他究竟是要继续忍耐、以积蓄实力为理由,避免与武家矛盾全面爆发,还是要挺身而出,干掉武家这些纯粹被武则天用来阻挠世道更进一步、永远在她格局之内打转的工具。
这一夜,李潼想了很多,再加上千骑将士们频频归堂签押,几乎没怎么合眼。
清晨时分,另一部千骑将士们进入玄武城换防。回到曜仪城诸营后,他便让人收拾出一间房舍,蒙头补觉。
这一觉睡到上午时分,醒来时营卒入前禀告,道是不久前有宫官传信,圣皇陛下着代王暇时入宫,与家人短聚。
李潼又在衙堂翻阅了解一些案牍事务,并召见几员营中军官,只作闲聊模样,了解一下麾下诸员各自品性,这当中便包括旅帅郭达。
对于郭达,李潼并没有加以特殊对待,只作寻常。了解到他们这一批将士番期即将结束,将要迎来半个月的休整期,又在后续谈话中,随口点评了几句坊中一些食肆酒食优劣,便摆手让众人退出。
对于新任千骑使这一做法,营中将士们也是议论纷纷。
他们一开始对代王殿下印象实在算不上好,一则先任千骑使建昌王在言辞中有意无意讲起代王行事张扬、为人跋扈,二则代王入营后的所作所为也更加坐实了这一印象。
但是接下来代王诸种行为,却让他们感觉有些意外,虽然相处日短,还谈不上真正的改观,但也看得出代王绝对不只是一味蛮横跋扈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