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对方行至近前,李光抬眼望去,先是惊诧于那俊美无俦的仪容,待听到这番议论后,便低下头沉吟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臂叉手道:“不敢自夸壮士,但也感怀仁义。故衣社若真自任普济危困,某也愿捐身入社!”
“行社虽有宗旨标榜,但行事只在乎人。自任何者,足下并不需求问外人,行社能给你,只是不可计数的待济危众并如何捐力捐身的技法方式。”
望着这名脸上疤痕狰狞的老军户,李潼心里叹息一声。
如果说此前他筹建故衣社,心里还有太多的思量权衡,可是隐居关中这几年,随着接触的府兵军户越来越多,心里生出更多是对这一群体发自肺腑的同情。
人言大唐盛世,或开放、或富强,名臣名将灿若繁星,但对这些府兵军户们,无非均田制破坏、府兵制崩溃,一言蔽之。他们是这盛世之下,付出代价最多,而又透明得几无存在感的一个群体。
在这些人身上,李潼感受最深刻就是一种幻灭感,对任何事物都保持怀疑与警惕。所谓的国家信誉,在他们心目中已经近乎破产。
这些府兵军户们,本不是什么乡野赤贫,他们最起码也是良家子、军功地主,是有着经济保障同时又极富荣誉感的一群人。
他们既是大唐创业元从,又是帝国威震远夷的威名实际缔造者,可是这一份威荣却与他们无关。朝廷已经没有了钱粮土地犒赏他们,能做的只是将本就已经泛滥的勋官层层加授,这还是在战胜的情况下。
朝廷本已无田可授,镇戍抚远的军事任务却越来越多,尽管从高宗时期便已经开始加募长征健儿,但最有战斗力和组织性还是这一批人。因此每有征伐大事,仍然需要消耗这些人。
李潼兴创故衣社,目的并不单纯,但也正如他所言,与其千金市马骨,他更愿以仁义感召壮士。事行于先,言及于后,只要有人确实因此受惠,心迹真假也并不重要。
途中巧遇今天要走访的马兴,一行人再次返回此处田庄,李潼对自己的来意也直言不讳:“日前西京城中巧逢康国胡商一员,其人商行河源,曾为吐蕃蜂盗所掳,客留彼境数月有余,前不久才被族众典赎脱困。据其所言,该境奴帐千余,所属噶氏别支,囚我唐人数百……”
马兴等人虽不确知眼前这位郎君具体身份,但听其人言及这种谋计,一时间也是有些瞠目结舌。他们或是任侠尚义,但所思所谋也只是身周所见,然而这位郎君竟然用意远及边疆敌域,要集结豪义直接杀入吐蕃胡帐中营救陷落其中的生民!
“小民不是怯胆,与贼蕃也有仇恨,但能入境驱杀,绝不辞劳!”
马兴讲到这里,举起了断指的手掌,一脸惨淡自嘲:“旧年失落贼境,若非还要持缰放牧,余指怕也难留。如今身躯老废,不是不敢远行,只恐不能负重。”
“马老意错,我是要借你们这些旧年见识,操练一批豪义战士。热血勇义,该当珍惜,任人力能所及,杀敌赴险,宜驱少壮!若有一支勇健卒力能够畅行西疆,非只能够收捡旧年遗落奴境的袍义,看护过往货旅,也能让我故衣社增生巨利,周济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