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王这一系列的构思,田大生面露难色,口中迟疑道:“仆不是怯于任劳,只是事涉诸多,才力却实在微薄,寒户生计操持都没有良计,突然任此大计,怕是……”
李潼闻言后便笑起来:“人哪有生而知之,才技都在于历练,行社草创,诸事仍微,只需勤恳,阅历经深之后,自然通达。”
田大生的担心,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但也正如他所言,又不是一上来就搞一个多大的规模、多复杂的产业,人的禀赋才能,都是逐步挖掘。
虽然田大生年纪已经不小,潜力前途或许有限,但却忠勤可信,只要能够铺设一个基础、打起框架来,就算真的才力不济,届时李潼择才任用,也能更加从容。
“之后几日,田翁且先走访闾里,收买旧衣。等到田庄过户,再采买一批麻种。等到群义归洛,便可以走访近畿乡野,约见诸府兵亡户。捐麻入社,授以冬衣。若无麻可捐,便寄名授种,于庄田内垦荒种麻,同样也能得冬衣。”
鉴于自身财力所限,李潼也不敢上手便大包大揽的衣食全包,最开始还是要用有限的财力覆及更多的人口,让人们知道有这样一个行社存在。
万丈高楼平地起,眼下的他乏人乏物,虽然立志宏远,但还是要起手入微。虽然这样一来,能够给民众们施加的影响也有限,但也可以逐步加深。
冬夏衣裳都是日久长需,能够以这样低廉的代价换取到,对于那些本就生活困顿的民众而言,也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最开始肯定是要入不敷出,但李潼也做好了相对长期投资的准备。
等到今年的秋贡入都,他前后加封足足八百户的实封,收入肯定不菲,这些钱怎么花也是花,他留着也没啥用,到时候做点假账,账面上抹平一下也能抽调出一批财货来继续投入。
对于故衣社的商业模式与发展前景,李潼还是很报乐观看法的,原因就是时下可不是什么明清之际的小农经济。
大唐赋税收取,采取的乃是租庸调的实物收税,规定好了收取赋税的种类。这就造成了一般小民日常生产,只能专注于基本的农作物与桑织,生产力被限制,能够种植的经济作物很少,在经济活动中也就没有什么得利空间。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那就是神都市中蔬菜价格高企不下,一方面是因为神都人口多、市场大,一方面就是小民生产力不足。能够大量往市场中输入蔬菜的,往往只有权贵、土豪这样拥有大量田产的人家。
因此近畿周边那些小户乡民,虽然勤力耕作,但也做不到产出自足,即便是小规模种植一些时令蔬果,也都舍不得自己消耗,售卖换钱再去购买一些自己不能生产的生活必需品。
麻本来就是一种廉价薄利的商品,大户人家有更高的惠利手段,看不上这种小买卖。小户贫民则产出有限,根本形不成薄利多销的规模效应。
如果故衣社这捐麻入社的模式能够发展起来,即便前期需要漫长投入,可如果有了更高技术含量的商品产出,直接在两京之间形成区域垄断效应都不是难事。
任何一种商品,如果能够形成相对的区域垄断,那么利润便不能以寻常价值去判断。有了更高的利润空间,由两京向外州继续发展,自然也就有了更充足的动力。
当然,利润仅仅只是将人聚合起来的一种媒介,想要获得更高的凝聚力,肯定还要佐以别的手段。
故衣,故义也,府兵劳战边远,本就是容易受到义气感召的一个群体,一个赠衣同袍之惠,便能够让人感念许多。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本来就是李潼创号故衣社作为行社的一个基本宗旨。
除此之外,也有别的相佐手段,李潼眼下想到的,还只有“种牛痘、饮熟水”这两项行社人员统一执行的标准,以后想到别的,再逐渐增补。
穿凿图谶玄异之类天命说法,他并不考虑,那样或许更有效,但隐患也大。且不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单单他奶奶本身就是玩弄谶纬的高手,对这方面自然也尤其警惕,很难获得长足发展。
至于更高一级的行社精英组织与动员方式,眼下多想无益。只要这个组织能够茁壮成长,壮大起来之后,人、物在手,还怕不能玩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