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想法绝对不是什么风凉话,只是更加有感于政治斗争的残酷性。正被押赴南市处决的那个李厥,论及身份又比李潼高贵的多,乃是他太爷爷李世民的嫡长孙,李承乾的儿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权位之下俱尸骨。生死之前,人又哪有什么高贵、低贱的区别。死而留骨为贵,生而曳尾涂中,便成了眼前这一幕最真实的写照。
一直等到端门前下了车,李潼思绪仍然沉浸在南市外所见那一幕,而后在宫使导引下穿行过皇城直入大内。途中难免遇到一些诸官署中在值待诏的官员,那些官员们见到李潼入宫,心中也多好奇,立于道左观望并议论。
行至明堂后寝殿外,宫使将李潼安排在一处侧厢中,然后便匆匆返回复命。李潼坐在房间中,摆手谢绝了宦者饮食侍奉,敏感的察觉到左近宫官出入频繁,推想可知他奶奶此际应是忙得焦头烂额。
原本李潼还以为自己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可是不久之后,便有宫婢匆匆行入进来恭声道:“神皇陛下召大王入见。”
前来通报的宫婢不是认识的韦团儿,这也让李潼略微松了一口气。他对韦团儿谈不上厌恶、甚至一直心存一份感激,但也头疼于那一份热情,不敢表露丝毫亲昵。
特别每一次见他奶奶武则天,李潼都是心弦绷紧,如临大敌。
尽管他也能猜到他奶奶对目下都邑局面颇有些无能为力,能力短板暴露的很清晰,但不能利用给对手实际打击的弱点根本就不是弱点,这些短板也不足以成为他看轻他奶奶的理由,小命如何仍在其人一念之间。
略微整理一下衣袍,李潼深吸几口气,努力让心情平静下来,然后才在宫婢引领下趋行步入殿中,不敢抬头恣意张望,察觉到前方宫婢顿足,便大礼下拜道:“臣守义恭奉敕令、仓皇走入,拜见神皇陛下。”
“内阁私室,王不必拘礼,起来说话。”
武则天声音略有几分沙哑,但见到仪容俊美兼姿态恭顺的孙子后,脸上露出几分温和笑容。
待到李潼徐徐站起身来垂手侧立,她也不作更多寒暄,直接扬起手中奏章说道:“王近日呈献章奏数篇,今日得暇才见,章奏所论《佛说宝雨经》诸言,是何经典?”
听到武则天单刀直入、问得直接,李潼便也连忙回答道:“慈乌台即日将成,臣有感子欲养而亲不待人伦之憾,欲请道德美善文章经义入供慈乌台,以感魂灵、得于安慰。虽才庸识浅,凭此一点挚念,不怯浅薄毕露,勤访魏国寺请教大德法师,采撷佛理善言,苦诵经卷之余,也请王府诸众走访闾里乡野,于龙门偶得残经石幢一部……”
“那经幢带来没有?”
武则天又打断李潼的话,略显急切的发问道。
“佛遗经幢,片言珍贵,臣不敢私曝于外,受俗尘浸染,供奉于邸中佛堂,厚礼延请魏国寺僧尼法师昼夜勤礼、以待神皇陛下诏问赏识。为辨识佛言深意,拓得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