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能的答案。
“世叔,您刚才说,双方真正能谈一谈的,只有重开海禁?”此时此刻,李彤的头脑也昏昏涨涨,根本无法冷静思考。然而,连日来做生意时的所见所闻,却让他的眼界远比做个纯粹的武将之时开阔,忽然皱着眉头,向史世用小声发问。
“对,的确如此!”史世用脸上,立刻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欣慰。笑了笑,轻轻点头,“早在隆庆初年,大明就针对世间万国开了海禁,只是把日本排除在外。而近年来,有识之士却发现,此举只是白白便宜了做倒手买卖的朝鲜商贩,其实根本无法禁止大明的货物卖到日本。历年来,大明与日本之间,走私船只,也是禁不胜禁。所以,即便没有壬辰之战,废除对日本的禁令,也是早晚的事情。拿出来作为议和条件
,只是为了让使臣多一个凭借,也好跟日本那边讨价还价!”
“我明白了!”刘继业忽然站了起来,用手力拍桌案,“这群直娘贼,一个个为了钱,竟然连祖宗都不要了!皇上,朝廷,大明,日本,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货物而已。如有所需,随时都可以拿出来卖一卖,无论拆了零卖还是大宗批发!”
“你在说什么呢你?永贵,谁在拿皇上和朝廷当货物?!”三人之中,张维善性子最为宽厚,所以这个节骨眼儿上反应也比李彤和刘继业满了半拍,瞪着一双发红的眼睛,低声追问。
“他说得应该没错,我也明白了!”李彤主动替刘继业回答,手臂颤抖,牙齿也不停地上下碰撞。仿佛一瞬间从夏日来到了寒冬。
“我好像也明白一些了!”邓子龙接触和谈之事很短,却因为官场经验丰富,也在旁边咬牙切齿。“他奶奶的,就不怕活活撑死!”
“怕撑死,就不是他们了。”史世用看了一眼大伙,主动揭开了答案,“沈惟敬乃是兵部尚书石星一手提拔。石星在转任兵部尚书之前,为户部尚书,管的就是钱粮。石星早年曾遭大难,多亏了穆文熙照顾,才终于留下了性命。而穆文熙,历任广东按察使,南京户部侍郎,深知海贸之利,并且与江南顾氏、钱氏、福建叶氏,多有往来。穆文熙的顶头上司李三才,亦有善于经营之名,在南京任职短短数年,不动声色间便赚下了百万之资。此外,南京礼部尚书刘丙,工部尚书赵志峻,工部尚书王皋,背后的家族之中,也曾染指海贸…”
没有一个字,涉及到和谈的骗局,但是,答案却在大伙眼前呼之欲出。维持对日本海禁,只会白白便宜了朝鲜二道贩子。对日恢复贸易,则会养肥大半个南京官场和东南士绅之家。而日本那边,小西行长出生于界港,其父亲是日本著名的药材贩子。汉方和汉药的供应,全都离不开大明。丰臣秀吉身边,像这样与海上贸易纠葛甚深的,还不止小西行长一个!
于是乎,割不割地,并不重要。嫁不嫁公主,也不重要。撤不撤兵,更不重要!反正眼下侵朝倭军全都驻扎于朝鲜的釜山,距离大明还有上千里之遥。唯一重要的,就是大明与日本的海上贸易必须重新开启。而为了海上贸易重新开启,议和就必须成功,哪怕是对双方的最高掌权者同时进行欺骗!
荒诞么?非常荒诞!荒诞到令人无法接受。离奇么
?绝对离奇,离奇到旷古绝今。可如此离奇,如此荒诞的事情,偏偏就在大伙眼下,一点点暴露出了全貌!偏偏大伙找不到任何言语来质疑和反驳!
“诸位能冒死前来,史某佩服!”又多少给了大伙一些“消化”时间,史世用再度笑着拱手,“但此事关系重大,史某不忍心看着你们年青青的,一个个断送掉大好前程乃至性命。史某乃是锦衣卫,理当死于国事,没有袖手旁观的资格。而你们,现在赶紧扬帆启程,却还来得及!”
“世叔你这是什么话!”刘继业大怒,红着脸高声抗议,“莫说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即便没有,刘某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那帮孙子继续出卖大明!”
“世叔,东征将士的血,不能白流。李某两年多来,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拆穿这个骗局!”李彤性子
远比刘继业沉稳,铁青着脸向史世用拱手。
“张某倒是想要看看,那些奸贼会落个什么下场!”张维善向来与李彤形影不离,关键时刻,更不会放弃对好兄弟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