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犹豫了一下,却没做任何阻拦,只是领着几名张府的嫡系家丁,远远地跟了上去。李彤的目光恰恰从远处回转,见到张树的动作,立刻冲他轻轻点头。双方配合得如此默契,以至于张维善和高野山弘两人,都没有丝毫察觉。只管继续结伴而行,仿佛多年相交的老朋友一般心有灵犀。
也不怪张维善放浪形骸,他已经很久没有喝的这么痛快了。自打从朝鲜归来,他就一脚踏入了完全陌生的战场。每天除了为整顿舟师,打造战船而苦心积虑。还要分出很大一部分精神,来应对漕运衙门内部的刀光剑影。
他非常想告诉周围所有同僚,自己不愿意掺和那些
内部争斗,自己唯一的愿望就是早日揭开日本国请和的真相,以免那么阵亡的东征军弟兄们,全都死不瞑目。然而,这些话,却无法公然宣之于口,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他跟漕运总兵王重楼乃是忘年交,得到过王重楼的各种关照,必然就得付出代价。那些争权夺利的家伙,根本不用细想,就果断将他归为王重楼的铁杆嫡系队伍。凡是射向王重楼的明刀暗箭,少不了有一部分要射到他的身上。特别是南京户部尚书李三才插手漕运之后,他受到的攻击更多,更重,甚至有些防不胜防。
他累了,也倦了,所以此番出海前来长崎,对于别人来说是冒险,对他来说,却同时也是一次放松。只有身处异域,周围除了袍泽就是敌人的时候,他才不
用担心从背后射来的冷箭。也只有身处异域,他才知道该防备谁,该将手中钢鞭砸向哪个,而不是敌我难辨。
所以,他今天发现大村家摆的不是鸿门宴,并且好朋友李彤和刘继业都在身边,本能地就想将过去的一切都抛在脑后,肆无忌惮的享受当下。而事实上,他也喝得足够痛快,根本没听清楚“夜这”两个字,更不明白酒宴结束后,大伙究竟还想去哪里快活。
他知道心腹家将张树,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也知道李彤和刘继业,都不会故意坑害自己。有这两条,已经足够。至于高野山弘为何会突然把自己拉到某个颇具规模的宅院门口,还在脸上堆满了献宝般的笑容,他只当是有什么特别酒后助兴的活动。就像以前李彤没有成亲,刘继业身边也没有王二丫时,兄弟三人结
伴到秦淮河上的画舫里头,喝酒作诗,偎红倚翠!
“阁下,到了。”高野山弘忽然停住脚步,笑着推开院门。
“多谢。”张维善酒劲上涌,头脑越发昏沉,却也不失礼数,道过一声谢,便跌跌撞撞往里走,完全没看到身后那得意欣慰的目光。
“张公子玩得开心一些。在下明天下午,还会登船拜访!”高野山弘也不怪他失礼,只管谦卑地弯了一下腰,小声叮嘱,仿佛面对的是大村氏的嫡系儿孙。
“欢迎之至!”张维善喝得头晕眼花,只管顺口答应,然后在一群挑着灯笼的婢女带领下,走向下一道院门。
他不知道,高野山弘为何要跟自己相约明天下午。
也不知道,为了让他能走入这扇门,高野山弘究竟花费了多少精力,付出了多少代价。他更不知道,这一夜,长崎有不止一家豪门大户的小姐们,被其父母命人临时收拾打扮起来,如献祭一般,紧急送往港内专门腾出来的干净院落,静待明国贵客的“夜这”。虽然,“夜这”并非长崎上等人家的风俗,对于大多数普通百姓而言,也只是一个香艳的传说。
其中大多数少女,刚刚及笄,远不到需要嫁人的时候,对男女之事更是懵懵懂懂。然而,尽管她们心中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他们各自家族的长辈全都软硬兼施,逼迫他们听从安排。并且声称,此事关乎家族存亡、大村氏和整个长崎港的兴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