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啦,下雨啦,下雨啦!”南京右都佥御史严锋码头上一跃而起,一边挥舞着胳膊飞奔,一边大喊大叫。
“这人疯了,下雨有什么好高兴的?南京这边,哪年夏天不下几场暴雨?”街道旁边的屋檐下,躲雨的行人们皱着眉头,一脸厌弃。
市井百姓,可认不出眼前这个只穿了一身便装,赤了双脚,在雨幕下飞奔的老书生,乃是堂堂的正四品右佥都御史。只觉得此人打扮怪异,言行荒诞,绝非良善之辈。
寻常良善百姓,到了这个岁数上,大清早要么起来督促晚辈读书,要么操持全家生计,谁会在街上乱窜
?而这个点儿穿着上好的绫罗绸缎却光着双脚的,要么是昨夜赌钱输了个精光,要么是在某个姑娘那里过夜却没付够足够的嫖资,总之都属于为老不尊的老不羞,大伙不朝他背后吐口水,丢石头就已经算容忍了,才不会提醒他到屋檐下来一起躲雨。
“下雨啦,下雨啦,下雨啦!”南京右都佥御史严锋,却不管世人看向自己的目光,继续在雨中手舞足蹈。
《诗经》有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古圣先贤们,原本就不需要别人理解自己的喜怒哀乐。被雨水淋得像一头落水狗般的他,也不屑于向街道两旁的“黔首”们解释,自己为何欣喜若狂。(注2:黔首,指百姓。有贬义!)
因为担心遭到刺客的追杀,他在秦淮河畔的码头上,整整蹲了大半夜。所以在城中大部分百姓都没有从睡梦中醒来之前,就看到了北方腾空而起的浓烟。
浓烟的位置,是八卦洲!八卦洲上,是即将启程北运的漕粮!他严大御史这辈子弹劾了那么多人,自己
却始终安然无恙,所凭借的,可不光是铁嘴钢牙和狼心狗肺。他对周围环境和政局的变化,也远比同僚们清楚。
粮仓之所以放在四面环水的八卦洲,就是为了将其与百姓隔绝,最大程度上避免无意间引发的火灾。而火灾既然不是无意间被引发,就只能是有人刻意为之。
八卦洲粮库,据严大御史了解,驻扎着整整一个龙江左卫。有胆子且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到八卦洲上,在龙江左卫两个千户所眼皮底下放火烧粮的逆贼,恐怕全天下也找不到几支!
其中一支,便是恶名远播的倭寇。而倭寇早在半个多月前,就于南京城内四处招摇。
是他严大御史,矢口否认了倭寇的存在。
是他严大御史,一心想要替自己的门生报仇,将两个国子监贡生的见义勇为之举,硬生生说成了杀良冒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