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会儿，他拿起笔来，在砚台里蘸了一蘸，开始在平铺于桌上的布帛上写字。

他挺着脊背，拿笔的姿势极为僵硬，挥笔的动作也缓慢而迟钝，就像是初学写字的小儿在由大人握着手一笔一划地临摹一样。

他的周遭空无一人，可以从刀刃的末端看见，有两个本该近身服侍的小内侍却瘫倒在地，似在昏睡。

司乔渐渐想明白了皇帝在做什么，准确地说是灏王爷在令他做什么。

——拟圣旨，且十有八九是传位圣旨。

果不其然，那皇帝在拟完之后竟一字一顿地念了起来，声音呆板无力，如同勺子刮过纱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登基二十二载，海内河清，天下太平，实赖天地神灵、历代祖宗之护佑，皇六子平天王穆飞羿文治武功，人品贵重，甚肖朕躬，朕欲传大位于平天王穆飞羿。诸皇子当戳力同心，共戴新君。众臣工当悉心辅弼，同扶社稷。”

司乔的心砰砰乱跳起来，她看到在这样千钧一发的时刻，灏王爷已面如金纸，近强弩之末。而穆飞羿望着那刀面上的情景，回头又瞧灏王爷接近油尽灯枯的状态，脸色变了几变，想要抬手阻止灏王爷，却被灏王爷奋起一掌狠狠地推开。

“要么你就一刀杀了我，否则看在皇叔曾对你好的份上，别扰断我。”他低哑道，唇边开始溢出一道黑血，“皇叔只求你，上位之后将我葬于西山脚下，与琳儿同窟…这也是你母曾有的心愿。你只要答应此事，我便求仁得仁，含笑九泉。”

说完之后，他挺拔身姿微微一晃，本已中断的滴血之声再度响起。

而刀面之上显示那皇帝已经浑浑噩噩地写完了圣旨，且找出来了玉玺，在红色的印台里用力地一摁，又重重地盖到了圣旨之上。

其实不是皇帝，是这个傀儡背后的支配者，精疲力竭之下，失去准头，一切动作便显得恶狠狠起来。

“雀神大慈，赐我杀威。”灏王爷的眼眶中淌出了两道血泪，其余几窍也相继冒出血渍，他重重地跌坐下来，双眼似已昏花，但仍巴巴望着那刀面浮影，在拼尽全力，做出最后的一搏，口中照旧念念有词。

玄妙而有节律的音调，低低传到司乔的耳边，司乔却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甚至，在灏王爷说出上一句时，她能够预知到下一句的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