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仍然没有松口,在地屏前来回踱了几步。
吴宣知道王疏月对他说过什么,也知道他此时在为难什么,一面是王疏月母子的性命,一面是自己侄女的一生,两面儿都损不得。眼见周太医额头渗出了汗珠,她也顾不上礼数,一把扯住周明的袖口:“太医,您要保下我们娘娘啊……”说着就要跪下去。
周明赶忙扶起她,“使不得使不得,夫人,娘娘母子平安,微臣才能平安,微臣一定竭尽所能,只是……”
话音未落,只见孙淼走过来传话。
“周太医,皇后娘娘传您过去问话,您跟奴才来。”
周明一怔。“这会儿吗?”
“是。皇后娘娘要问皇贵妃母子的轻情况,请您即刻过去。”
周明无法,只得应是。
跟着孙淼走了几步,又回头对院正道:“那药再缓缓,等我回来。”
院正叹了口气,“你先回话去吧。我们也有也有我们的分寸。”
“院正大人,下官……”
“周大人,皇后娘娘等着呢,走吧。”
周明前脚刚被带走,金翘便满手是血,慌慌张张地从西暖阁里出来。
“夫人,周大人呢。”
吴宣跺脚道:“说是皇后娘娘传去问话了……哎呀,娘娘怎么样了。”
金翘眼睛发红:“大不好呢,娘娘身子太弱了,虽含了人参提神,可折腾到现在,也快竭力了……奴才心里都慌了……对了……万岁爷……”
吴宣闻言,紧接道:“是了,咱们都慌神了。娘娘疼了这么久,也该去请万岁爷来拿主意啊。”
金翘点着头,续道:“您先进去守着,我去找梁安,让他去传话,这会儿虽晚,但张得通听说是主儿的事,一定会通传的……”
她一面说一面往前面走,却迎面撞上了梁安。
“这会儿,咱们翊坤宫的人出不去。”
“什么意思。你脸……怎么了……”
“先别管我脸怎么了,长春宫的郑三元带人守着翊坤宫的进出口,说是皇贵妃贵重,为求周全,一应取用之物,只准使内务府各处月前备下的那些,翊坤宫不准闲杂人等进出。我将才与那狗奴才理论,他非但不放,还给了这一耳刮子。”
金翘脸色一白:“咱们的人一个也出不去吗?”
“出不去了,孙淼一早就盯着今日了,主儿今儿晚上一发作,她就命人守了宫门。金翘啊,咱们之前生怕她在主儿的药食里做手脚,日日防范厨房和药房去了,如今看来,她的用心竟是在主儿生产的鬼门关上。我刚过来的时候,见周太医跪在偏殿里听训,这怕也是长春宫有意为之,这要紧关头上,主儿身边没了周太医,可怎么得了。”
金翘多了跺脚,“好恶毒的心,主儿身子不好,若有好歹就是天命,长春宫……长春宫最多被训斥,连顶罪的人都省了啊。”
梁安道:“这会儿翊坤宫里都是长春宫的人,你就不要说这些了。咱们主儿福大命大,长春宫也不敢明着下手,他们不过是赌主儿熬不过去。既如此咱们就再不能咒主儿了,你赶紧进去守着。我再和禄子他们想想办法。”
金翘搓着手上的血迹,应道:“这会儿你到比我冷静,好……我进去守着主儿,你一定要想法子,去养心殿传个话呀。”
更漏的声音被喧闹的人生掩盖了。过了三更天,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王疏月被一阵猛烈的阵痛拽回现世。
再这之前,她觉得自己的魂几乎抽了身,飘荡在一条没有尽头的河流之上。意识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皇帝在桑格嘉措面前的那一句:“朕与和妃,是有愿同流的人。”
那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渐渐被吴宣呼唤声逼退,王疏月睁开眼睛,西暖阁内一片灯火辉煌,每一个宫人的脸都因为担忧而显得有些扭曲。
“娘娘,再撑一会儿。”
王疏月喘了一口气,尽力将含人口中头发吐出来,哑声道:“主子……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