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端起茶来饮了一口,王疏月这么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谄媚或者不舒服。王授文有天大的心,也就是经营自己门前一亩三分地,保全地位和名声。他断然做不了张居正那样的人,皇帝也毕竟不是万历。总之在政事上他们合拍,至于他王授文里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真的事事以皇帝为先,对如今的皇帝而言,已然不重要了。
这会儿,皇帝到是想起之前他那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有那么几分感慨。王授文虽没把这个女儿护得有多好,甚至也想拿她来做自己政治的筹码,但怎么说呢,比起自己的皇阿玛的猜忌,利用,制衡,把父子亲情全部抹杀干净了,王疏月和王授文之间,尚还是能看见几分相互维护的真情实意。
皇帝活了二十多年。一向是自己维护自己。身为太后的养子,从前太子在的时候,他得把太子供到最前面,自己为衬,否则就会被太后和皇帝视为乱臣贼子。太子被废后,先帝看重的也是十一,尽管他有经国理政之,皇帝却仍当着群臣的面斥他“奴隶之子,何有大德”
这一句话,皇帝并没有刻意去记。
但这八个字却时常敲入他的太阳穴和牙齿缝,痛得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身份这个东西,哪怕已经贵皇子,也还是会分个三六九等。
他并不太清楚,母亲的当年病痛究竟错在什么地方,会让先帝厌弃。他如今也不想过问。毕竟出身是他忌讳的东西。
但看着王疏月,皇帝却想要对她好些。
至少不像先帝厌弃母亲那样,把王疏月丢下。毕竟,他在生死关头,所有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后路时,他把这个女人强摁到了身边,逼她服侍,维护自己。她也认真做了,难得的是,事后仍然是那副温和无求的样子。像卧云那些有缘一见的书,被人翻起时,就竭尽文字之中所有的沉淀,愉悦翻书之人的那颗心。回手被叩上时,到也不露一丝悲色。像是已尽了一读之缘的所有心意,心安理德地退到淡影之中去了。
对十一是如此,对皇帝好像也是如此。
但十一糊涂,皇帝霸道。一个要烧了她,一个要一次一次地把她从书架上拿下,翻在私案上,落向床头枕边。
“皇上,臣出去给和主儿写方。”
周太医好不容易定下神诊完脉,却见皇上在想事,并没有开口问话。
周太医没办法,只好又硬着头皮出声,起身挪到皇帝面前从新跪下,等着他发话。
皇帝回过神来。
“哦,和妃如何”
“回皇上,和主儿的今日受了暑气才会格外难受些,臣会替和主儿添些理气的药。”
皇帝点了点头,挥手让人退出去。看了看外面的天时,向张得通询了一句时辰。
张得通道“万岁爷,过午时了。您今儿还歇午吗”
皇帝道“不歇了。你去澹宁居问王授文,朕让他拟来看的折子拟好了没,拟好了就呈过来。”
王疏月见皇帝没有要走的意思,寻思自个也就不能躺着了。于是掀开身上的毯子正要起身,谁知那傻皇帝想着她才好些,怕她起来折腾又要难受,竟却回手推了她一把。
“你躺着别”
话音还未落,张得通和何庆听到“咚”的一声。王疏月的头便磕在贵妃榻的背靠上。
何庆忍不住捂了眼睛,暗暗地哎哟喂哎哟喂了好几声,全然没眼再看。
“你朕让你起身了吗啊你就乱动”
皇帝这会儿又气又急,他自己也搞不懂了,明明想对王疏月好吧,为何却总是在伤她。
“皇上,奴才去把周太医找回来”
张得通比何庆稍知些事,见皇帝显然是急了,在旁小心说了一句。
王疏月忙道“张公公您多什么事,哪里伤着了。是簪子磕在木头上了。”
哪里是簪子磕在木头上了。皇帝明明看见她疼得眼睛都要红了。牙齿忍不住地吸着气儿,却还是尽力稳着声音,在维护他的面子。那可是榆木质的贵妃榻啊,寻常手这么碰一下都死疼,更别说自己将才推她的那一把力道还不算轻。
“王疏月,朕”
“真没事,是奴才不小心,磕着簪子了。”
皇帝才不信她的鬼话,一把伸手将她扶过来,又压低她的头来查看。
还没事呢,眼见后脑勺起了个包。皇帝狠不得照着她的后脑勺就给她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