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妈妈(完)

虬髯大汉挑了挑眉,这陈才有千不好万不好,可对他奶奶却是真心的。

虬髯大汉将自己碗中的红烧肉倒到陈才碗中,“最近表现不错,继续加油。”

因着知县大人大寿,给大家放半天假,陈才得以提前回家。

“奶奶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陈才兴奋地推开陈家大门,人未至,语先至,却听见陈老太太房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桌椅倒塌声,陈才以为是陈老太太出事了,连忙跑向陈老太太房间,还没来得及推门,门却先一步打开一道小缝。

陈老太太从门缝里看陈才,额头上渗着薄汗。

陈才连忙问陈老太太出了什么事情。

“刚才在换衣服,忽然听到你声音,着着急急的,撞到了桌子。”

“可有受伤?”陈才着急追问道,心中暗暗责怪自己鲁莽,吓到了奶奶。

“没,奶奶好着。”

陈才鼻子忽然抽了抽,四处张望着,疑惑道:“哪来的烤鸡味?”

陈老太太下意识抹了一把唇角,“许是别家做了鸡,香味飘过来的吧?小才,厨房里蒸了馒头,你饿了就去吃吧,奶奶先换一换衣服。”说罢,不等陈才回答,陈老太太砰的将门关上。

“哦,好。对了,奶奶,我给你带了红烧肉,你换好衣服赶紧出来,我们一起吃!”

“知道了。”

陈才朝厨房走去,鼻子抽动着,嗅着空气中浮动的烤鸡味,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吃鸡肉了,想得很!可是越走,鸡的香味越淡,陈才疑惑地停下脚步,往后退了几步,烤鸡味重新浓郁起来。

陈老太太房门前,鸡味最重。

奶奶……房里传来的?

陈才莫名的一阵心悸,难道……

一个念头倏忽闪过脑海。

不,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是自己闻错了吧?一定是这样的!自己想想吃鸡想出幻觉了吧?哈哈……

心中这般对自己说,但晚上躺在床上,陈才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脑中浮现的,是白日里的一幕幕。

越想,心头的疑团越大。

一夜不得安寝。

第二天鸡鸣,陈才心事重重,洗漱完毕,陈才脚步沉重地走出陈家,半路上,陈才忽然停下脚步,心头一念起,脚一转弯,轻手轻脚地原路返回。

陈才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翻了墙,偷偷摸摸的,像是做贼般地潜到陈老太太房间窗户底下,往指头上蘸了口唾沫,在窗户纸上轻轻戳出一个小洞,陈才把眼睛凑了上去——

房中,陈老太太坐在床头,膝盖上放着一个眼熟的黑色木盒子,一打开,满盒的珠光宝气瞬间亮红了陈才的眼。

“砰!”房门被人重重一脚踹开,陈才如愤怒的狮子般冲进来,抢过陈老太太膝盖上的藏宝盒,怒喝道:“这是什么?!你不是说没见过吗?”

陈老太太被他吓了一大跳,眨眼间藏宝盒就落到了陈才手中,老太太顾不得其他,劈手就要把盒子抢回来,“这是我的!还给我!”

“这明明是娘留给我的!”

“胡说!这是我攒了四十年的棺材本!”陈老太太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天啊,她都说了什么!

“四十年的棺材本?”陈才怔了一瞬,仿佛明白过来什么,粗鲁地打开盒子一看,满盒子的珠宝首饰,有些他还十分的眼熟!

陈才抓起最上头的一支桃花簪子,震惊道:“这不是娘的嫁妆簪子吗?我六岁那年你说你病了要买药,娘把簪子给了你,为什么现在这簪子还在?!”

“这……这……”陈老太太眼睛四下飞着,身体本能后退,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这玉佩是赵倩姨七岁时送给我的生辰礼,你说要换了给我买纸笔;这扳指……这扳指是爹最喜欢的,你说饥荒粮价高,原本能买二十斤粮的现在只能买五斤;这个,这个听爹说是我们陈家的传家宝,被你当了换吃用;还有这个……”陈才发疯似的翻找着藏宝盒,一一辨认着其中的来历,越是辨认,他越是心寒,奶奶竟然藏了这么多的宝贝!

“四十年!你足足攒了四十年!”陈才只觉得手中的藏宝盒有千钧重,重得他双手颤抖,重得他几乎抬不起来!陈才面色铁青,眼眶充红地望着陈老太太,愤怒地指责道:“你就看着我们一家受苦受了足足四十年!爹去世的时候你说没钱,我要读书的时候你说没钱,我被打成重伤的时候你说没钱,我们吃石子饭的时候你说没钱……到现在,看着我天天日不出就出去搬石头,肩膀手掌都磨出血了,你还说没钱!你没钱!那这些是什么?这些是什么?!”陈才愤怒地将藏宝盒重重摔在地上,满盒的金银珠宝散落一地,珍贵的玉器瞬间摔成碎片!

陈老太太尖叫一声,连忙蹲下/身去捡珠宝,这些可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啊!

“不许捡!”陈才飞起一脚将珠宝踢散,用力拉起陈老太太,“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这么狠心!钱难道比我还重要吗?!我什么都想着分你一半,连一块红烧肉都从嘴里抠出给你一半,可你呢?你天天躲着我在吃烤鸡!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啊!”

陈老太太奋力挣开陈才的手,“什么亲人!这个世界上除了钱,什么都靠不住!丈夫会背叛你,儿子会背叛你,只有钱不会!”

陈老太太忽然间的爆发将陈才给吓住了,“奶……奶奶?”

陈老太太双手捧着一串长长的珍珠项链,看着手中的珠宝,陈老太太脸上出现一抹又是癫狂又是痴迷的笑容:“你知道钱有多好吗?它什么都可以买到,粮食、布料、宅子、田地……它甚至可以买来别人的丈夫,买来别人的儿子!”似是沉浸在过往惨痛的记忆,陈老太太双目通红,声音凄厉,像是在问陈才,又像是再问那个永远回答不了她的人:“我不好吗?我也曾像阿唐一样尽心尽力地为陈家付出过!可是陈家是怎么回报我的?就因为五百两的嫁妆,他就要休了我另娶新妇!我的儿子呢?被两颗糖豆子一哄,随随便便就喊了另一个女人当娘!我听着心里比刀砍还痛!就那么两颗糖豆子……我这个娘就值那么两颗糖豆子!”

陈才猛地想起什么,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所以……所以你杀了爷爷?!”他记得爹说过,爷爷是被人害死的!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找到凶手!

陈老太太怪异地笑了两声,“什么叫我杀了他?是他自己找死。我跟他说过,不止一次地说过,我甚至还跪在地上求他,求他不要去河边,求他不要上船,求他不要跟那个女人幽会,求他不要休了我!可是他不听,他偏偏要上去……谁知道那船底竟然破了个洞呢?将他们两个活活给淹死了。呵呵,谁知道呢!”

“你、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陈才被陈老太太吓得不轻,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最亲近最慈祥的奶奶竟是谋杀亲夫的凶手!陈才转身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跑去,“我要去报官!”

陈老太太也不急,冷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线索都没了,你报官有用吗?”

“我去报告族长大人,请宗族做主!”

陈老太太脸色瞬间变了,宗族不比官府,有着自己独立的制度规矩,族长族老的权利比知县还大,只要他们认定了真相,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证据!谋杀亲夫,那是要浸猪笼的!

陈老太太慌了,连忙追上去拉住陈才,急切地哀求道:“陈才!我是你奶奶,你真要这么绝情!陈才,我养了你十八年!”

“你别碰我!”陈老太太的手刚抓到到陈才,陈才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般,条件反射地将人甩出去。

“砰!”

“奶奶!”

陈老太太死了。

陈才杀的。

“她攒了一笔棺材本,我想要这笔钱,她不肯给。我推了她一把,她撞在水缸上……后来……就没气了。”

公堂之上,面对知县大人的询问,陈才沉默许久,这般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