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可怜的暴君(24)

云落落看了看左右,发现寝殿的宫人被萧曜换了:“万叶和千声呢?”

薛英低头恭谨道:“娘娘身边的两个丫鬟,因将不该被娘娘听到的流言,传到了娘娘的耳中,被陛下贬去浣衣局了。”

云落落微微蹙起了黛眉:“她们俩也只不过是为奸人所骗,罪不至此……”

薛英道:“娘娘您是不知道,贬去浣衣局已经是最轻的惩罚了,其余散播流言的宫人,全都被陛下拔了舌头,拖去了慎刑司,从慎刑司里出来的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云落落脸色一白,得知其他宫人的遭遇更惨后,便不敢为万叶千声求情了。

她知道,萧曜没有将这两个丫鬟拖进慎刑司,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

她不能不识好歹。

尽管心中明白,但云落落仍旧放心不下两个丫鬟,于是让薛英偷偷带她去浣衣局,远远看了两个丫鬟一眼,见她们二人没有受到欺辱,云落落这才放下心来。

秋宫风散,桂子飘香。

云落落在御花园逛了一会儿,就累得浑身无力,有些喘不过气。

她被萧桓喂了两年的软骨散,身体早就大不如从前,才走两步,她都觉得身子惫懒不堪,像是累到了极点。

“我们回去吧。”

“是,娘娘。”

云落落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群身形高瘦的宫女,她们身上散发着冰雪的气息,这不禁令云落落觉得有些奇怪。

“这些宫女怎么看起来跟其他宫女有些不一样?”

薛英笑着说道:“娘娘真是好眼力,这些宫女全都是陛下这两年来,专门为娘娘培养的死士,她们只服从娘娘的命令,会誓死效忠娘娘。”

云落落一愣,看来她前世死在了刺客的手上,对萧曜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这两年忙着造反的同时,还不忘花心思为她培植死士,保护她的安全。

云落落突然不想晒太阳了。

她想回寝宫等萧曜。

云落落回到寝宫,萧曜还在建章宫跟将士们商议政务,云落落闲得无聊,向薛英打听萧曜这两年的事情。

“当年陛下被人挑断经脉,跌下悬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薛英低头道:“这事娘娘还是亲口问陛下吧,奴才也知之甚少。”

云落落一怔,原来两年前不是薛英救了萧曜,那萧曜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等萧曜忙完政务,从建章宫回来,已经到了酉时,宫人们备了晚膳,云落落跟萧曜一起用了晚膳,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萧曜当年是如何活下来的……

夜幕渐暗,华灯初上。

云落落洗漱完毕,躺到了床帐里,没过一会儿,萧曜也躺了进来。

“陛下怎么不去建章宫歇息?”

萧曜俊脸微冷:“你想赶朕走?”

云落落害怕他生气,连忙抱住了他的手臂,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这里毕竟是太子的东宫,陛下马上都要登基为帝了,应该去住皇帝的建章宫……”

她到底是萧桓名义上的太子妃。

新帝还未登基,就日夜歇在太子妃的东宫里,传出去总会对萧曜不利。

萧曜寒声道:“朕喜欢住在东宫。”

云落落自认犯下弥天大罪,如今是戴罪之身,所以不敢轻易激怒萧曜,做出让他不喜欢的事情,只好对他言听计从。

“陛下喜欢就好。”

萧曜盯着云落落看了一会儿,突然猩红着眸,死死将她抱在怀里。

“你休想赶走朕!”

云落落脸上愣了愣,在他怀里急忙解释道:“我真的没有赶走陛下的意思,我只是担心陛下日夜歇在东宫,传出去会不好听。我不想让陛下因为我被骂,被百姓们冠上强掳兄妻的昏君名号……”

“朕不在乎。”

萧曜神色冰冷,眸光幽寒道:“什么昏君,什么名号,朕全都不在乎,你休想用这些可笑的东西赶走朕。”

“那陛下在乎什么?”

“朕只在乎落落。”

云落落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萧曜皱着眉宇,那张清冷如玉的俊脸上,神色似乎有些不悦:“朕知道你的心中只有萧桓那只蝼蚁,但现在朕既然抢到了你,你就只能是朕的女人。不管你心里再怎么喜欢萧桓,都只能在心里忍着,谁让他是朕的手下败将呢……”

说到最后,萧曜那冰冷低沉的声音,已经近乎于咬牙切齿了。

云落落回过神来,慌乱地向萧曜解释道:“我心里根本就没有萧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萧曜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紧紧抱住了她,声音艰涩道:“虽然知道你现在是在说谎话,但朕却很喜欢听。”

云落落心中一痛。

她终于明白。

萧曜再也不肯相信她的话了。

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云落落鼻尖泛起酸涩,强忍着泪水转移话题:“那陛下坠崖后发生了什么?”

萧曜一顿,轻描淡写地说道:“被谢神医救了。”

那日在长春观里,云落落跟谢神医曾有一面之缘,她想将这两年的事情问得更详细一些,但萧曜却怎么都不肯再说了,他转移话题道:“两个月后就是朕的登基大典,到时候也是你的封后大典。”

……那柳茶呢?

云落落不敢问出口,生怕会再次惹得萧曜的厌弃,因为他们每次争吵都是因为柳茶,她已经不敢再提柳茶的名字了。

“……好。”

萧曜听到云落落的答复,清冷紧绷的俊脸放松下来,神色似乎有些雀跃。

“朕又有皇后了。”

萧曜眼尾微弯,小心翼翼地亲吻云落落的眉心,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落落只可以给朕当皇后。”

.

翌日,细雨如丝,檐落似帘。

“陛下,奴才在娘娘的枕头下面,发现了这支金簪……”薛英脸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了手中的金簪。

这支金簪的赞尾尖端,被人打磨得尖锐锋利,一簪捅下去,足以致命。

薛英脸色苍白地说道:“这支金簪磨得这样尖锐,还放在娘娘的枕头下面,奴才怕娘娘会对陛下不利。”

萧曜黑睫半垂,神色淡漠地坐在御案前,低头批阅奏疏,听到薛英的话,他头也没有抬,手中的奏疏翻过一页。

“朕知道这件事。”

薛英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那陛下夜里为何还宿在东宫?您不要命了吗?”

“就算朕真的死在了皇后的手中,也是朕死得其所。”

萧曜淡淡地抬起眼睫:“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朕死在了皇后的手里,你要帮她从皇宫里逃出去,带领那些死士,誓死保护皇后的安危。”

薛英吓得唇无血色:“殿下!”

萧曜眸光幽冷:“这是朕给你下的最后一道遗旨,不准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皇后,听明白了吗?”

薛英脸色苍白,瘫坐在地。

他一直都知道他家陛下是个疯子。

但他却没有想到。

陛下竟然疯到了这种地步。

为了皇后,陛下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萧曜冰寒地唤了他一声。

“薛英。”

薛英深吸了一口气,磕头领旨。

“奴才,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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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细雨濯尘,风潇雾散。

萧曜处理完手中的奏疏,坐上龙辇,冒雨回到东宫寝殿。

云落落看到萧曜的玄色龙袍被细雨淋湿,连忙伸手帮他脱衣服,边脱边说道:“陛下怎么不等雨停了之后再回来?”

“若是雨一直不停怎么办?”

云落落一愣,道:“怎么会呢?雨总会停的……”

“但朕想早点回来见你。”

云落落怔了怔,脸上泛起薄红。

萧曜知道这是虚假的薄红。

但仍旧为此沉醉不已。

“朕等不及雨停了。”

窗外暮雨声潇,洗尽清秋。

萧曜将云落落的身体摁在紫檀木雕海棠屏风上,低头吻住了她的红唇。

雨声淹没了殿中的声音。

云落落曾经告诉过他,月亮其实并不会发光,是太阳的光芒照射到了月亮上,令她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但云落落不知道。

月光是虚假的。

但赐予他的光明却是真实的。

即使她枯萎了、腐烂了、坏到了骨头里。

但她依旧是他心爱的白月光。

哪怕这月光要的是他的命。

.

也不知道被月光讨厌的落日,可以在月光的手里,苟延残喘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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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曜屏退左右,将云落落带到了建章宫,来到一座摆满古器文玩的博古架前。

他将雕花阁上的金雀扭动了两圈,一声轻响传来,博古架移动到旁边,露出一个昏暗的密道。

萧曜语气平静道:“若是你有一天闯下弥天大祸,可以从这里逃跑。这条密道通向城外东郊的景山,是先祖为避难逃亡所建,朕在密道里储备了三个月的粮食,以及数之不尽的金银珠宝地契银票,到时候你可以从这里逃出皇宫,逃得越远越好……”

云落落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弥天大祸?我为什么要从皇宫里逃跑?”

萧曜没有解释,只拽着云落落的手,一遍遍教她怎么开启这个密道。

云落落看他神色认真,也不敢忤逆他,只好照着他的话做,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开启密道。

萧曜道:“逃了就别回来了。”

这家伙真是莫名其妙呢……

云落落胡乱地点头:“我知道了。”

她并不知道,这是一个走投无路的帝王,对她卑微到了尘泥里的爱意。

他做好了被她杀死的打算,甚至为她安排好了最信任的人,最安全的出逃方式,为的就是让她在杀死自己之后,能够活着从皇宫里逃出去。

帝王将自己的咽喉亲自送到了她的手心里。

只要她轻轻刺一下。

就会鲜血喷涌,再无来生。

夜里,床幔低垂,烛火摇曳。

云落落在床榻上翻过身,突然觉得枕头下面有东西硌到了自己。

她伸手从枕下摸出了一个金簪。

簪尖被她磨得锋利无比。

在昏暗的烛火里泛着熠熠的寒光。

这是她用来刺萧桓的金簪。虽说萧桓道貌岸然,虚伪至极,不会对她用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云落落早就做好了用这支金簪跟萧桓同归于尽的打算。

但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云落落掀开床幔,翻身下床,趿上了鞋履跑到妆镜前,将手中的金簪装进了梨花木妆奁里,盖上了妆奁的盒子。

回到床幔里时,却见萧曜不知何竟睁开了一双漆黑幽冷的墨眸。

他在床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俊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云落落一愣:“是我吵醒陛下了吗?”

“你把簪子装起来做什么?”

云落落道:“我不需要了呀。”

萧曜薄唇抿了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抱紧了她纤细娇软的身体。

他家小月光不想杀他了吗?

冰冷的月光也会有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