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屋漏

连着他的话也都平静了下来,他语气轻轻的道:“是啊,要不是娘当年把给我治腿的钱给了舅舅,兴许我还不会瘸呢。”

他永远记得自己在医院里母亲的背上半昏半醒的时候,舅舅是怎么巧言把钱要去的,母亲是怎样没带半丝犹豫的就把钱交出去的。

亲生儿子的一条腿,竟然比不上弟弟的软言请求。人都说是为母则刚,母爱如山,但是在他自己的娘身上,他从来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出生。

他多想求母亲不要放弃他,不要相信舅舅的话,不要随便在乡里找个赤脚大夫就给他正骨,可是没有一个人是在乎他的命、他的腿。

老支书或许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的内情,可总是有知道的,知道内情的赶紧拉着老支书,让他千万不要再劝了。

人人都觉得当初齐明安还小,况且还昏着,这件事情他必定是不知道,现在一下子被本人提起。

亲眼看着那两个狠心把腿骨都扎出来的孩子带回家的村人们,彻底是没什么话可说了。别的还能劝劝,可是这种事,不是昧着良心的吗?

当年的事,知道内情的几个在家里哪个不说啊,都说是虎毒不食子,可她狠的,可比那虎还要狠啊。

一直在说好话的几个捂着爆红的脸抓紧时间走了,地上刚刚还在耍赖的齐母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慌乱,这次她是真的怕了。

“二妹妹啊,二妹妹,这次我是帮不了你了,分家吧,分吧,现在就分。”村支书气的脸红脖子粗,把手里正在磕着的烟枪扔到了齐母脚下,激起一层黄土,扑脏了齐母靛青色的裤子。

只是这个时候哪里还有人再管什么裤子脏不脏,她赶紧扑过来想让老支书说句话再劝劝。

可是人家老支书有不是傻子,什么能管什么不能管,他也清楚的很。以前齐母苛待齐明安,无非就是存着对弟弟好,对弟弟的孩子好,以后有个依靠。

可现在弟弟不认她,姐姐恼了她,在她就剩下一个儿子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只是现在已经晚了。

齐明安夫妻两个不是坏人,家中的房子照旧给齐母住,只是他们的收成不再给齐母,也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了。

几亩地,对半分,尽量给齐母大头,家里的东西,也是给齐母大头,他们夫妻两个都年轻,少种点地也活的起。

只是,这个家,是非分不可。

宋栀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当初的齐明安,到底是以怎样的心境来面对这样的一个母亲的。

他是如何半昏着,流着泪,耐着腿上刺骨的痛,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母亲其实也不怎么在乎他,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爱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