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聿在出征之前,最后一次来探望她时,依旧是坐在了经常下棋的那个位置,宫人小心地端上茶来,迟聿却不碰杯盏,只道:“朕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如此之不知死活,油盐不进。”
商姒低垂着眼睑,淡声道:“前半生尝过富贵,余生只愿自由。陛下若是开恩,就放我离开,或是将我幽禁一辈子,若是意难平,可以将我……”她心底微微一紧,抬眼道:“……将我杀了。”
迟聿愠怒道:“就因为朕想要你,你就宁可去死?”
商姒似是而非地说了一句:“不是因为陛下想要我,而是因为陛下想要我,我却是男子,更是废帝。如果我不是废帝,也不是男子,陛下只需略施小计,加以威逼利诱,我或许就真的会妥协。”
如果没有那些东西始终束缚着她,她又何必要与人作对至此?
商姒很感激迟聿,这个人在她漫长又无聊的岁月里,至少给了她一点快乐,如果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商姒会更加感激他,甚至会将他视为交心之人——她被关在牢里时,是切切实实地确定了的,她希望他能活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他活下来,她才能保命。更因为这个亲自教她下棋的男人,分明算她的敌人,却比那些与她无关的人更有善意,更不会为难她。
迟聿的温暖就像一把火,照亮了她多年以来的黑暗。
可为什么,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呢?
迟聿冷淡道:“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可以喜欢一个人,可以占有一个人,但是做不到爱一个人。他可以在闲暇之余来讨喜欢的人开心,也可以转瞬将其弃之如敝履,因为他是帝王,他手握天下生杀大权,离开任何一个珍贵的人或物,他都还富有天下。
其实商姒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商姒眨了眨眼睛,看着迟聿越来越冷漠的容颜,他今日穿着一身盔甲,似乎打算御驾亲征,商姒想起这个分崩离析的天下,便轻声道:“那我祝你,此去平安。”
迟聿一掠唇角,露出一个似讥讽、似凉薄的笑意,却没有回答她的祝福,他拿了佩剑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容颜印在脑海中——这是唯一一个让他爱不释手、又用性命与他对抗的人,宋先生说得对,他应该将目光更长远地放到天下之上,今后或许还会有比她更好、也更识相的人。
迟聿转身走了。
商姒紧紧地坐在石桌旁,看着迟聿的背影消失不见,终于闭上了眼睛。
……
迟聿此去便是一年。
一年之后,他大胜回朝,在重新分封武将、大宴群臣之后,又重新召见了商姒。
那夜,他酒性大发,又再次朝她做出了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