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于心不忍,小声道:“你可以来我家吃,中午有小排骨。”
被拆台的秦燃静静望过去,四目相对,昨天的记忆回笼,楚瑜微微发窘,揉了揉鼻尖。
秦燃忍笑,若无其事打招呼:“吃早饭没?”
楚瑜:“刚吃好,你呢?”
“还没,忙着追这笨狗了。”
大黄无辜地叫了一声。
楚瑜看见了脚边的拖鞋,想送过去,可看见上面晶莹的口水后,顿生嫌弃,遂改为踢。
她发誓,她就这么轻轻地踢了一下,至于为什么蓝鞋没顺着力道滑过去,而自己脚上的红色拖鞋飞了出去,她什么都不知道。
眼疾手快的秦燃一把接住飞过来的暗器,避免了被拖鞋拍脸的厄运,他揶揄望着楚瑜:“礼尚往来?不用这么客气。”
楚瑜发窘,脚尖踩着另一只脚背:“我不是故意的。”
秦燃一本正经:“我知道,是鞋子自己要飞过来。”
楚瑜想捂脸,她觉得自己最近肯定冲撞了什么,要不怎么老出状况。
秦燃笑着走过去,才发现她没穿袜子,小巧雪白的脚背在红色的鞋面上格外打眼,白的愈白,红的愈红,脚趾还局促地蜷缩着,泛出粉色。
秦燃快速移开视线,把红色拖鞋放在她脚边,鞋口朝内鞋头朝外。顺手又用两根手指嫌弃地夹起自己的蓝色拖鞋,啧了一声:“又被咬开线了,这已经是今年第三双了。”
快速穿好鞋的楚瑜瞥了一眼:“磨牙期?”
秦燃:“特殊爱好,屡教不改。”
楚瑜无言以对,只能表同情。
秦燃摇头一笑:“回去穿上袜子吧,早上温度低。”
楚瑜缩了缩脚趾,她给忘了,正好有点不好意思,便从善如流地点了下头,笑了笑旋身往回走。
秦燃笑望一眼,提脚正要走,却见六丫疾跑过来,蜡黄干瘦的小脸上满是焦色。
楚瑜也看见了六丫:“六丫?”
六丫怯生生一笑,声音小小的:“我,我找我五姐。”
“你姐好像还没醒。”楚瑜推开后门,领着六丫进屋,放缓了声音问她,“有急事吗?”她发现六丫胆子很小,彷佛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吓到她,之前的五丫也是。不过现在的五丫敢把亲叔叔怼的哑口无言。她私以为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还是厉害点好,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没见李老三吃了瘪之后再不敢惹五丫。
刚从塑料大棚里出来的李秀芝看见六丫:“六丫来了,吃了没?”
六丫讷讷:“吃过了。”
可李秀芝还是塞了一个白煮鸡蛋给她,十五的小姑娘,面黄肌瘦,看着跟十岁似的。
李秀芝又盛了碗小米粥放在她面前:“五丫应该还睡着呢,你吃完去她屋里看看。”
“瑞雪昨晚没冲你发脾气吧?”李秀芝不放心地问。
六丫脸色变了。
李秀芝满脸无奈,她大哥家两个侄女就是娘家最底层,谁都能撒气,偏亲爹妈都不护着,她这个当姑姑看见了能护一护,看不见的地方也无能为力。
六丫急慌慌道:“奶奶和三婶她们想接五姐回家,五姐不能回来,四姐很生气很生气,他们会打五姐的。”
“谁打谁还不一定呢!”顶着鸟窝的李梧雅撇着嘴角儿走进来,她饿醒了爬起来吃早饭,正好听见五丫的话,顿时火冒三丈,“昨天我刚刺了三叔,就想接我回去,接回去打死我出气么,想得美。姑,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
“一大早什么死不死的,晦不晦气,你不想回,我还能赶你回不成。”李秀芝当然知道侄女回去没好果子吃,怎么忍心把人往火坑里推。
“姑你真好,”李梧雅一把抓住六丫的手,“姑,六丫也不能在那个家待下去了,我一走,家里的重活累活全都是落在六丫身上,她的日子比以前还苦。”
说来李梧雅有些小愧疚,她把六丫给忘在脑后了,可六丫却还记得来给她通风报信。她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猪狗父母打死她都不愿意孝敬,她就帮原身照顾下相依为命的妹妹好了。
李秀芝愣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已经收留了五丫,再收留一个,有些说不过去。
六丫急忙忙摇头,空着那只手慌乱地挥着:“不用,不用,我回家。”
李秀芝心里揪了一下,又酸又涩。
“姑,我想带六丫去市里找工作。”李梧雅语出惊人。
李秀芝愕然:“找工作?”
楚瑜琢磨琢磨,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在李家,姐妹俩别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到了外面,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李梧雅郑重点头,大义凛然:“我们有手有脚,做什么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工作再苦再累,我就不信有家里苦家里累。去了市里,家里想管也管不到我们,我们就能过上清清静静的日子。”
李秀芝犹豫不决:“工作哪有这么好找。”
“秦燃哥不是新开了一家制鞋厂,我们别的干不了,端茶扫地这种杂活总是行的,我们可以不要工钱,只要包吃包住就行。”李梧雅故意说得十分卑微。不过她相信以秦燃的人品不会这么欺负人,没准还会给她们安排一个不错的岗位。
李梧雅暗自得意,这是她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应对之策。瞥一眼楚瑜,女主和秦燃仿若同居,指不定哪天秦燃就动心了,所以她必须赶紧去市里。进了秦燃的工厂,还怕找不到机会相处。她还能大显身手,让秦燃见识见识她的本事。
李秀芝拧眉,又要麻烦秦燃,他们已经很麻烦秦燃了,但是她越想越觉得出去打工对两个侄女来说是个机会,心里过了过:“等你们姑父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看。”
买菜回来的楚立夫听罢,高看五丫一眼,没想着依靠别人而是想自力更生,自顾不暇也惦记着年幼卑弱的妹妹。
楚立夫沉吟片刻:“倒也能试试看,反正就在市里,我们还能看顾下。回头我找人问问看,有没有合适她们的工作,这几年市里发展的好,工作机会还是很多的,不好老是麻烦秦燃。”
李秀芝赞同:“人秦燃对我们客气,咱们不能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楚立夫皱起眉头,缓缓道:“只是你妈那边怕是不肯放人?”
李秀芝紧了紧后槽牙:“现在可是新社会了,人身自由,只要五丫六丫想走,他们还能绑了五丫六丫不成。”
“哪有这么简单,短期还好,长期在外面,就要用到身份证,五丫六丫还没办身份证吧,户口本在岳母手里。”
李秀芝苦了脸:“想从我妈手里拿户口本,那比登天还难。”
楚立夫叹一声:“走一步看一步吧。”
“爸,妈,外婆来了。”楚明达蹬蹬蹬跑上来,喊得跟狼来了似的,这不能怪他,是他外婆彷佛带着杀气。
李秀芝和楚立夫对视一眼,下楼。
正在房间里练字楚瑜耳朵动了动,没忍住好奇心,慢了两分钟下楼,正好听见李老太结束开场白,进入正题:“我跟你嫂子过来是接五丫回家的,五丫在你们家住了快半个月,总不好一直这么住下去,一个村里,放着自己家不住住在你们家,像什么样子。”
就算刁翠兰不找她,她也想把五丫带回去了。这半个月五丫不在,少了一个人干活,家里都乱成什么样了。刁翠兰和李瑞雪虽说现在会干一点了,可也只是些简单轻省的活计,这乱糟糟的日子李老太是受够了。
不等楚立夫和李秀芝表态,李梧雅截过话头:“想让我回去当丫鬟,想得美,我就是死也不会回你们李家这个火坑。”
李老太黑了脸:“那是你家。”
“那是你们的家,你们从来就没把我和六丫当一家人看过。”李梧雅矛头转向何桂花,“我就没见过你这种又蠢又毒的妈,别人吸女儿的血是为了供自己的儿子,可你们两口子倒好,吸女儿的血供养隔房的堂侄。我都替狗蛋儿委屈,本来嘛,你们两口子肯吃苦又能干,还有五个姐姐,狗蛋儿还不得天天吃香喝辣,可谁叫他爹妈蠢呢,把应该全部属于他的东西分成六份,其中五份送给他堂兄弟了,他只剩下一份,还是最差的一份。这些年,三叔家几个儿子是什么待遇,狗蛋是什么待遇,别跟我说你心里不清楚,狗蛋只能跟在后面吃剩下的。”
“你闭嘴!”李老太气得直打哆嗦,扑过去要打李梧雅。
早有准备的李梧雅围着八仙桌跑,一边跑一边挑拨离间:“更可笑的是,三房有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从来不会分给狗蛋。你们辛辛苦苦供三房侄子上学,等他们其中哪个发达了,他们亲兄弟就五个还照顾不过来,能顾得上狗蛋,想得美。
哦,还有,我爸是三房的老黄牛,你们说狗蛋儿长大了是不是也会跟我爸似的,继续给三房当牛做马,狗蛋的儿子再给三叔孙子当牛做马。”
李梧雅抽空鼓掌:“大房祖祖孙孙都给三房当牛做马,果然是好兄弟,太感人了。”
一老一少围着桌子转圈,一个气急败坏,一个气定神闲,画面怎么看怎么喜感。楚瑜低了低头,她怕自己嘴角的弧度太明显。
追的气喘吁吁的李老太扶着桌子大喘气,咬牙切齿指着对面的李梧雅:“我撕烂你的臭嘴。”
“瞧瞧,急眼了吧,因为被我说中了,她就怕你和我爸想明白以后不犯傻了,那她好吃懒做的宝贝小儿子可怎么活啊!”
李梧雅再接再厉,誓要将李家给搅散了。她问过六丫了,是李瑞雪眼红她在楚家的日子,撺掇刁翠兰闹事。很好,现在三房母女成功超越李老大夫妻勇夺她仇恨榜首位。她不想让李老大夫妻给三房当牛做马了,她要让三房自己当牛做马,没了大房‘奉献’,看三房这日子怎么过。
“她眼里只有三房,我爸和狗蛋算个屁,就是个帮三房干活挣钱的奴才。可怜狗蛋儿,原本能过上好日子的,偏摊上一对糊涂爸妈,这辈子注定要被三房吸血。”
何桂花面如土色,眼神变了又变,惊疑不定地看着李梧雅。
李梧雅眼底划过得意之色。何桂花自私,女儿死活不在她眼里,可儿子是她命根子,就不信她一点想法都没有。
李老太气得大叫一声,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冲着袖手旁观的楚立夫和李秀芝怒吼:“你们就干看着,给我抓住她,反了天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