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很疑惑:“为什么你说他是唯一一个好人?”
“辛德尔一直是个好人,我没见过他今天这个样子。”潼恩说。
“当时,我受了很严重的伤,我的价值被伊迪斯判定为0,所以我离被赶出了白塔。”
潼恩给他们看腿上那道狰狞的疤。
“当时我的腿几乎要断裂,差点因为失血过多死在自由城,是辛德尔救的我。”
“有人想要来侵犯我,也同样是辛德尔来救的我。”
“一开始我并不屑于自由城的生存方式,我的性格让我吃了很多苦头,辛德尔总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想要在自由城活下去,同样需要【价值】,只不过和白塔中的价值并不一样。”
“所以你开始‘做生意’?”向南问。
“是啊。”潼恩靠上椅背,“没什么不好说的,毕竟不管干不干净,人死后的尸体都会腐烂——但愿能自然腐烂,要知道,在自由城,出现在你对面的人,也有可能是你下一顿晚饭。”
向南:“……”
司灼倒是全程没有说话。
他并没有忘记辛德尔的那句话:“那得调/教,潼恩一开始不也不太听话么?等他接受自己的价值,就会变得顺从了。”
不难猜出,潼恩经历的灾难与拯救,也许大多都是辛德尔的安排,为了“调/教”,为了“让他接受自己的价值”。
司灼没有说出去。
让潼恩知道真相也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晚饭结束之后,向南重新为司灼上药。
药水依旧烈到不行,在浸入伤口那一刻,司灼一颤,脚趾蜷缩。
向南感受到司灼因为疼痛而逐渐急促的呼吸,想要分散他的注意力,于是他问:“如果没有来教堂,司灼,你打算去哪?”
“随便进个房子,都可以住。”
向南疑惑:“自由城的房子没有人住么?”
“嗯。”司灼回答,“自由城占地一万两千平方公里,按一户三口人计算,所有建筑加起来足够七百万人居住。”
司灼:“而现在,在自由城里生活的只有一万人左右。”
“一万人?除了白塔之外的所有人类?”
司灼垂眸:“嗯,所有人类。”
向南明显感受到,司灼这句话中藏了深深的悲伤,他的身上似乎总有一种无法抹去的忧郁感,也许是他的声音,又也许是他的眼睛。
他像是教堂大厅那尊被套上金属壳子的神像,分明是慈祥和温柔的,却总让人感到悲伤和哀叹。
向南走了神,一不小心打翻了握在手里的药水。
苦涩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药水顺着司灼的脊椎骨往下流,洇过瓷白的皮肤,过于烈的药性使药水流过的地方印上淡淡红痕,最终没入腰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中。
司灼轻轻颤了一下。
向南小心翼翼的擦干净药水,替司灼披上衣服,然后从后背拥抱住他。
向南的体温很冰,是不大正常的温度,可他的呼吸是热的,一下又一下的拂过司灼的耳畔。
“司灼,司灼。”他唤司灼的名字,声音软软的,像撒娇。
“嗯?怎么了?”司灼回过头。
向南用毛茸茸的头发蹭了蹭司灼。
——他看到了司灼眼角的泪痣。
“细节”这个词是很有意思,一颗泪痣而已,藏在眼睫下不远的地方,却让司灼整张脸都显得脆弱了不少。
有些痒。
司灼的睫毛轻颤,敛下眼皮。
“你在撒娇。”司灼说。
“并不是。”向南否认。
“可你在蹭我,嗯,这个词也许不大明确,这是……”司灼想了想,“你在贴贴。”
“我在思考。”向南倚着司灼的脖颈。
“我在想,怎样能让你开心点。”
司灼微微一怔。
【我应该怎么让你开心起来呢?】
有人这样对司灼说过。
【蓝天,太阳?那太遥远了,我只能给你看过去的影像。】
【如果有可能,我很想给你一个拥抱。】
【在今天,在未来的某一天。】
“我再开摩托机车带你出去转转呢,还是……植物,植物能够让你心情变得好点么?”
“可我现在都不想,我想先给你一个拥抱。”向南搂得更紧一点。
有风吹进来,窗帘拂起,放在桌角的通讯仪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司灼沉默片刻:“有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向南的眉心皱了皱,有人和司灼说过类似的话,那那个人一定曾经也像他和司灼这么亲密。
他不大开心,可他还是不想放开司灼:“他是谁?”
司灼并没有立马回答。
他想起空荡荡的荒野,干枯的树枝和藤蔓,还有再也没有回应的通讯仪。
明明他对他说的前一句话还是【我在紫藤花下等你】。
从此之后,那个人消失不见。
“一个骗子。”
司灼的声音并不大,甚至是淡淡的,向南的心却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痛彻骨髓。
好疼,好难受。
可他们的对话并没有机会往下。
“铛——铛——”
窗外忽然响起绵延不断的钟声。
司灼看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