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榕面上划过一丝淡漠的笑意,声音一如往常,清冷中夹着些高贵:“我与樊小姐素来不熟,何故樊小姐自认为这般了解我?方才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
樊昕自然不会供出叶桃来,只挑挑眉说:“我与你比,是有欺负你之意。”
叶榕:“樊小姐也太过自信了些,我虽不才,但好歹也是出身名门。祖上,也是跟随太.祖一起马背上滚打过。我马上功夫与自家兄弟姐妹们比起来自然算逊色,但赢樊小姐,绰绰有余。”
樊昕最经不住激,叶榕几句话,就把她说得暴躁了。
“打便打。”樊昕道,“一会儿若是输了,可别没有输不起的本事。”
叶榕却说:“一场马球比下来,总得耗费些时间,眼瞧着快要到开席的时间。我看,我们还是赛马就好。”
樊昕从小就是长在马背上的,她怎么可能怕文邹邹的叶家大小姐。
“好!就依你。”樊昕应下。
于是叶榕转头,看向顾旭:“顾大爷,听说你有爱马一匹,名为疾风,不知可否借来一用?”
顾旭有宝马一匹,是当年老国公爷北上讨伐突厥的时候带回来的。当时老国公爷带回来好几匹北方的战马献与陛下,顾旭的这匹马,是陛下赏赐。宝马虽有多匹,但这疾风却最有灵性。速度也快,所以顾旭给它取名疾风。
疾风通人性,但也只有会驯马的人才能驾驭得了它。
疾风名气大,樊昕也是知道的。所以,樊昕逮着机会便嘲讽道:“嘴巴上说得多厉害似的,其实也不过如此。顾家大爷的爱马,远近闻名,你借此马,不就是想讨这个便宜吗?”
“若你不敢与我比,在我面前认个输,就不比了。”
叶榕大方道:“那便樊小姐骑疾风,我再选别的马。”
樊昕摇头:“我自然也不会占你的便宜,既是比赛,就该公平一些。”又扭头对顾昶说,“不如,我去你们家马厩里选一匹马吧?”
其实叶榕意不在疾风,故意这样说,也是想激樊昕提议去马厩选马。她中意的,是另外一匹马。若是顾家马奴随意牵马来,肯定牵不到那一匹,亲自去选,她就知道怎么选了。
顾昶欣然答应:“我帮你选。”
这边,顾旭自然也过来邀请叶榕:“叶大姑娘请。”
顾家马厩里这些马,叶榕大多知道来历,也摸得清它们的脾性。前世顾家被抄家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了,但有几匹马却是带着一起去南境之地的。
后来在南境,偶尔闲暇之余,顾旭也会手把手教她武艺、教她骑术。所以怎么驯马,每一匹马以什么样的方式可以更快建立感情,她都是知道的。
去了马厩后,叶榕立即选了自己中意的那一匹。
等樊昕也选好后,则又一道回了球场。而此刻,球场边上已经围坐满了人,都是听说叶榕樊昕要赛马,赶着来看热闹的。
叶榕与樊昕都想着速战速决,所以,简单定了输赢的标准后,便皆翻身上马。只等顾家的一个仆人手中小旗子一挥,二人便纵马疾驰而去。
球场很大,一来一回,谁先回到最初的起点,谁便赢了。
叶榕这些日子一直跟着祖父练习骑术,马上功夫未必比樊昕逊色。加上又选了一匹与自己十分契合的马,自然更顺利一些。从两人纵马冲出去那刻起,叶榕便一直领先。樊昕着急,但却怎么都追不上。
眼瞧着赛途过半,樊昕也着急了,取下袖中暗藏的匕首便一刀扎在马屁股上。马受了伤,疼得乱嘶,速度自然提了上来。
叶榕侧头探去,眼见樊昕要追上来。她心一横,也使出了绝招来。
这一招,是当年顾旭教她的防身之术。若纵马而逃,却快要被敌人追上的时候,可使口技。
樊昕□□之马本来就受了伤,叶榕以口技误之,马儿更是嘶吼狂躁起来。樊昕死扯着马缰想要继续往前冲,但马受了伤流了血,过了之前那股子蛮横冲劲儿后,彻底倒了下去。鲜血汩汩流出,樊昕也摔下了马来。
而前面,叶榕已经赢了。
这马不是樊家的,樊昕不过是借来一骑而已。却因想赢得比赛而故意伤害……这么多人看着,就算顾家不追究责任,但围观的人却是要好好说上一说。
叶榕翻身下马回头看樊昕,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其实也是有些瞧不上她的。这位樊家大小姐自诩正义,但其实她的正义,从来都是以她的标准来的。
第23章
她看谁不爽,必然是那个让她不爽的人的错。她方才那般宣战哥哥,不就是以为哥哥马术不行,她想赢哥哥,从而好让哥哥丢尽脸面、以出她心口恶气吗?
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自己心术不正,现在闹了这么个大笑话。叶榕倒是想看看,她不但输了比赛,且还输了体面,她到底会怎样做才圆这个场?
如果她能大大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向她认个错,她倒是敬佩她的。显然,樊昕没这种魄力。
顾昶见她摔马了,立即去扶,却被樊昕甩手抡开。樊昕自己也知道丢了脸,于是不敢看任何人,自己闷着头跑了。
顾昶自然是追了上去。
叶榕看着那匹倒在血泊中的马,有些替它不值。死肯定死不掉,毕竟没有伤到重要位置,但因为伤残了,日后估计也没什么用处。
正在叶榕失神的时候,顾旭稳步走到了她身边来,以一种疑惑的目光打量她。
“叶大姑娘的口技是跟谁学的?”
惊闻顾旭的声音,叶榕侧头看了他一眼,随便扯了个谎道:“我从小便会一些,其实不值一提,让顾大爷见笑了。”
顾旭却拧眉垂眸望着她,显然不太相信。
叶榕却不给他再次质问的机会,只继续看向那匹马说:“好好的一匹马,如今残废了,倒是可惜了。”
顾旭这才也看向那匹倒下的马。
的确可惜。顾家的马,都是上等良品,就算这马没有性命之忧,但肯定也残废了。日后再不能当坐骑,只能好好圈养着。顾家不是养不起一匹马,只是心中替这战马惋惜罢了。
顾旭正盯着马走神,想自己的心思。那边,叶榕已经悄悄欠了下身子,然后带着妹妹叶桐一道离开了。
等顾旭心内感慨完再回神找人的时候,叶榕已经走远了。顾旭没有再追过去,只负手立在原处盯着叶榕渐渐远去的纤瘦背影看,眉心打了个结。
那日的梦境,至今还历历在目,梦里的那种感受,他还非常深刻。他实在不明白,他与这叶家大姑娘不过才见几回面,为何会做那样的梦?
若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他对叶大姑娘并无遐想与亵渎之心,为何就能梦到娶她为妻。梦境太过真实,那种压迫得他快喘不过气来的感受,并不好受。
他觉得这并非偶然,但暂且也探不出究竟来。其实很多地方都很奇怪,比如说,叶大姑娘对他态度始终特别冷淡,甚至根本不愿见他。又比如说,方才她与樊家小姐赛马,紧急关头,竟使口技。
这口技,是他的绝学,也是他悟出来的一个扰乱敌兵的有效法子。而这个法子,虽则在军营里与将士们试练过,但绝对不会传出来。
饭后,顾旻去招待别的女眷姑娘们了,叶桐也找到了自己的小伙伴。叶榕因心中还想着哥哥的事情,所以只与平时走得近的闺友们闲说了几句,便一个人离开了。
叶萧平时在成贤书院苦读,平时难得回来一趟。且叶榕不知道哥哥是今儿吃完席就回书院,还是明儿一早再回,若是今天晚上就回,那她再想见哥哥一面,便又得好些日子。叶榕找哥哥有要事,所以既然今天碰到了,肯定是要兄妹寻个僻静之处说些话的。
叶榕正找着哥哥叶萧,却不想,半道被樊昕劫了下来。
见又是这个蛮横惹人厌的樊家小姐,蜜饯立即冲上前两步,拧着眉骂:“好狗不挡道,让开!”
叶榕训斥蜜饯:“不得无礼。”徐徐走了两步,绕到蜜饯前面去,叶榕礼貌问,“樊姑娘找我有事吗?”
“你少在这里跟我装!”樊昕也不废话,直入正题,“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桃儿今天之所以没来,就是你跟你娘欺负的。”
叶榕可以接受她辱骂诋毁自己,却听不得她诋毁自己母亲半个字。
于是叶榕怒道:“樊姑娘,别把没脑子当率真,也别把没礼貌当真性情。你在替别人打抱不平前,好歹也得先打探清楚情况。你就这么肯定,唐姨娘母女说的都是真的?你替她们冲锋陷阵到处得罪人,说不定人家还在背后笑你傻。”
唐姨娘是什么人,叶榕再清楚不过的。这些年来,她花招手腕使出过不少,成日里在府上上蹿下跳。会哭会演,比那戏班子里唱的还要精彩。
叶榕想,这樊昕的确不讨喜,但至少她们母女与樊家没有正面的恩怨。樊昕如今对她们母女怨气这么重,想必是从唐姨娘那里听来了什么。
叶榕也算是好心提点,但樊昕根本听不进去:“我与桃儿的交情,远比你想象的要深厚,你也不要在这里挑拨。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别以为你会耍点心计,就多了不得似的。你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坏事做多了,迟早要得报应的。”
樊昕的警告对叶榕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叶榕平心静气听完她的警告后,只回了一句说:“樊姑娘的话,我记着了。善恶终有报,是句真理。”
只是叶榕的“报应”还没来,樊昕的报应就来了。
午饭后,顾二夫人寻了个机会,让身边的嬷嬷去请了樊夫人到她屋里去。樊夫人原以为是有好消息呢,可去了才知道,顾二夫人喊她来,不是说提亲的事儿的,而是在婉约回绝这门亲事。
顾二夫人没有绕弯子,只笑着开门见山道:“我们家二哥儿为人莽撞,不如他兄长跟两个弟弟心细,所以,我一直想找个心细温婉的姑娘给他做媳妇。你们家昕姐儿豪气干云,实为爽利,我是打心眼里喜欢她的。”
“只不过,性子与我家哥儿不和。日后做个异姓兄妹还成,做夫妻……怕是不那么合适。”顾二夫人根本不给樊夫人任何插嘴的机会,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意思。
人家已经把话说得清楚明白,就是嫌弃她家昕丫头不够端庄大气,直接给拒绝了。樊夫人其实很想说几句挽回一下,但一时心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左右已经丢了人,免得既丢人又得罪人,所以,樊夫人最后也就没说什么。
樊夫人笑容僵硬:“夫人说得对,顾二爷英年才俊,是我们家姐儿高攀不上。”
顾二夫人又说:“也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你们樊家好歹也是将门府第。只是,的确是不太般配,我家哥儿性子急躁,他适合娶个心细温良的贤妻。马上功夫好不好无所谓,能做贤内助就好。”
球场上的事情,早有人当笑料一样告诉顾二夫人了。本来早上在老太太那里的时候顾二夫人就对樊昕不满,加上樊昕球场上竟然又出了那么大一个笑话,顾二夫人实在忍不住了。
索性也没与儿子商量,直接自己做主断了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