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凛眼眶干涩,她伸手撑着额头,此刻竟然连悲哀的声音都发不出,只有莫大的涩然哽在喉间,堵得她心脏狂跳,耳鸣阵阵。
她希望没有如果。
二人赶到医院时,手术室的红灯还亮着。
江凛同医生沟通后,被告知江如茜目前还没有度过危险期,需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江凛闻言,面上虽未表现出什么波澜,却是下意识捏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肌肤里,她浑然不觉,还在继续发力。
贺从泽垂眼见此,抿唇执起她的手,一点点、力道试探地分开她的五指。
于是她终于张手,掌心的青紫痕迹就这样显露,那白嫩细腻的肌肤,现在甚至浮现出斑斑血迹,二者产生的对比鲜明有刺目。
贺从泽看得心底作痛,他拧紧了眉,温热的指腹搭上她冰凉的掌心,轻轻缓缓地揉,为她散去些许痛楚。
热度从手心缓缓蔓延开,悄无声息地涌入心房,意味难言,但似乎是暖和了些许。
江凛蓦地僵住,眸光闪烁刹那,她回过神来,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为自己的失态而缄默。
“其实按理说,这种程度的车祸并不算严重,但病人的情况却很不好。”医生说着,摇了摇头,语气有些犹豫:“病人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病人的求生欲,太弱。”
江凛行医多年,大大小小的手术都参加过,自然知道病人的求生欲对于手术来说,能够起到多大的作用。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江如茜会求生欲太弱?
她不是有在好好吃药吗,她难道还在为过去而感到痛苦吗?
江凛说不上话来,只得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撑着额头,脑子里一团乱。
助理一直在这边等着,快步走来见江凛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敢上前,只走到贺从泽身边,对他附耳道:“小贺总,肇事司机给找到了,在局子里审着呢。”
贺从泽吐出口气,疲惫阖眼,对他低声道:“去让人调路口录像,看看是意外还是人为。跟警方那边报上我的名字,这事必须给我查清楚。”
助理点点头,应下:“好,我现在就去打电话。”
贺从泽吩咐过后,便坐到江凛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部。
他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地陪着她,缓和她几近崩溃的情绪。
不多久,助理却脚步匆忙地赶了回来,唤贺从泽:“小贺总,我刚接了个电话,说是公司那边有个临时会议需要你出席,你看……”
贺从泽不暇思索:“推掉。”
助理的模样十分为难,“可是这场会议有股东,挺重要的……”
贺从泽拧眉,正要动怒,旁边江凛却出声道:“贺从泽,你去公司吧。”
她的状态已经比最初得知消息时好了许多,此时抬起头来,对贺从泽淡声道:“我留在医院等着结果,又不会寻死觅活,你不用担心。”
虽然这么说,可贺从泽还是不放心,又确认道:“别跟我逞强,你一个人真的可以?”
江凛摆摆手,神情无异,“赶紧去吧,别浪费时间。”
贺从泽于是不再多言,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她:“有事跟我打电话,就算在开会我也立刻赶过来。”
江凛表示实在受不了他的婆妈,再次摆手催他赶紧走,这才将二人给送走。
此时空旷的走廊,只剩下她一个人枯坐着。
大悲无泪,江凛现在正处于情绪爆发后的麻木期,她即便是出神也不知该想些什么,只得盯着墙发呆。
四周一片静谧,冷气好似钻进了她的骨血,在沉默中叫嚣着,翻江倒海。
江凛想,如果江如茜真的就这么睡下去,其实对她来说,也不能算是太坏的结果吧。
至少,江如茜再也不会在午夜梦回时,回想起那悲哀阴暗的婚姻,那带给她无数痛苦与梦魇的男人,以及二十年前,那场烧死她自我的铺天大火。
她也不必再受躁郁症的折磨,整日整夜的失眠,在噩梦中脱不出身,泪流满面,靠着各种精神药物过活。
江凛怔怔地想着,却觉得有哀切自心底溢出,侵蚀她百骸。
可是……自己呢?
人生的路还有好长啊,自己又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江凛此时才发现,一直以来她都在不断给自己筑起高墙,其实就是因为她怕得要死。她是如此恐惧身边人的离去,她脆弱的心理防线已经不足以承受这些,所以便去抵制所有外来的温暖。
——她其实根本,就是个懦弱至极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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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这场会议的商讨事宜有些繁杂,尽管贺从泽已经将效率提至最高,结束散会也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
他将还未来得及阅读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抬手松了松领带,便打算给江凛打电话问问情况。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贺从泽暂时放下手机,道:“进来。”
助理推门而入,面部表情十分严肃,走上前来对贺从泽道:“小贺总,警方那边查出了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无声挑眉,“怎么回事?”
“已经确定肇事司机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家属也都在京都生活多年。但警方却从肇事司机手机中,发现他最近频繁和s市的一个人有联系,所以现在怀疑车祸有人为因素在内。”
“查,把那个人的背景和人际关系网都翻出来,逐一排查。”贺从泽冷声,眉宇间浮现几分阴晦:“无论如何,必须把幕后人给我揪出来!”
助理不敢怠慢,俯首应声:“好,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便极其利索地退出了办公室,将门带上。
贺从泽有些烦躁,他揉揉额头,给江凛打了电话过去。
等了有一会儿,她才接起来。
贺从泽开门见山:“伯母情况怎么样?”
江凛开口,嗓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情况不太好,虽然捡回一条命,但目前还处于昏迷状态,现在人躺在icu里。”
不幸中的万幸。
贺从泽心里紧绷着的弦稍稍松懈,他轻声对她道:“不用担心,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生来负责伯母,一定不会有事。”
他不知还能说什么,他深知在此时此刻,安慰的话语是最无力的东西。
话音落下后,手机听筒内陷入寂静,只剩时有时无的电流声敲打着耳膜。
时间无声流逝,他不催她,只默默作陪。
江凛沉默良久,突然出声唤:“贺从泽。”
“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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