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少年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时,那少年终于抬头看了看他。这个时候,魔种已经把那红色法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百里守约再也没办法往前了。
魔种蜂拥如海,他填了海才能过去。
那少年看着他,血红的眼眸毫无生气,显出一种死灰般的绝望来。
“玄策!”守约又喊了一声。
少年微微一笑,低声说了什么,他周围的七个白色光点倏然熄灭。与此同时,原本齐心协力进攻红色法阵的魔种一下子失了方向,漫无目的地四下搜索,最后锁定了十步开外的百里守约。
局势瞬间逆转,潮水般的魔种向他涌来。花木兰和高长恭站在紫色法阵之外,只听百里守约手中的猎枪几乎成了连发,但眨眼之间,他就被魔种群淹没了。
花木兰急得拔出重剑就要冲进去,却被高长恭又拽了回来。“他不会想让你进去的。”
“那我不能看他送死啊!”
高长恭眼中露出一丝笑意,那从容不迫的气度让花木兰不知怎么停住了脚步。
百里守约又闭上了眼睛。
法阵之中本就没什么光线,一路走来,他们全靠脚下法阵的光芒指引。如今被魔种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脚下全是鲜血和尸体,包围圈中更是透不进一点光来。他索性闭了眼睛,靠声音和风来的方向来躲避攻击。
被猎枪打死的魔种的尸体,为他构成了一道短暂的墙。但很快,后面的魔种会将前面的尸体推倒,百里守约不得不跳到尸体上面进行战斗。他不停地闪避,在尸山上来回跳跃,位置越来越高,体力也逐渐下降。
一个转身间,他看见几只巨大的魔种已经围住了红色法阵中的那个少年,其中一个已经咬住了他的手臂。少年拼命挣扎,不停地哭喊,但一点声音都传不过来。百里守约毫不犹豫,双手端枪结果了那个魔种的性命。
就这一次支援的时间,身后的魔种跳上尸山,一巴掌挥到他背上,直接把他打得摔倒在尸体堆里。
百里守约咳出一口鲜血,翻了个身,就以尸体为架枪点再开一枪,打中了距那少年最近的魔种的心脏。
“玄策……”
血腥味已经充斥了他的鼻腔,也不知道是魔种的还是自己的,一呼一吸间都是剧痛。他知道可能出不去了,但好在还能再见玄策一次。
“谁也不能……伤害你……”
又是三声枪响,那少年身边的魔种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而他自己已经一身都是伤口。
长长的獠牙刺穿了他的左腿,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枪一枪的打向前方。
少年冰冷的红瞳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眼前的景象太过惨烈,他心底忽然升起一种温暖,和一种悲哀。
为了三年前的失约,他最痛恨的哥哥,最挂念的哥哥,如今却要死在他面前。
恨意未消,但他竟然有些不舍。
枪声逐渐停了,少年死死地盯着猎枪枪管,看见狙击镜后的眼睛慢慢闭上,与自己相似的狼耳朵也耷拉下来。魔种们发出欢呼,一拥而上去争抢到手的猎物。
如此数量巨大的魔种群,自己竟然只是小小的几道皮外伤。
少年站了起来,良久,往前走出了一步。
从他踏出红色法阵开始,巨大的紫色法阵开始逐渐熄灭,一道一道紫色的光线黯淡下去,魔种逐渐粉碎消失。花木兰恍然大悟,转头望向高长恭,“这是一个幻境?”
高长恭摇摇头,不置可否。
过了片刻,魔种全部消失殆尽。百里守约的身体从半空中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鲜血逐渐从他身下漫延开来,又慢慢渗入沙漠里。
23
“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被人放进一个祭祀用的法阵里,准备献给魔种当做祭品。我那时恰巧路过,看到一个剑士救了他,后来那个剑士不知所踪,玄策醒过来,非要跟着我。”
“那剑士是铠吧?我听他说过。”
“嗯,”高长恭看着法阵中的少年,随着法阵和魔种的消失,两把钩镰在他手中渐渐成型。
“他想要变得更强,因此一直缠着我,要拜我为师。他说,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变得强大。”
“最快的速度?”花木兰不解。
“那意味着在他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处,最严苛的训练。这三年来,所有训练的痛苦和被哥哥抛弃的仇恨,都被他注入那两把钩镰,成为梦魇。梦魇的载体,就是他当年被扔进祭祀法阵的记忆。”
“所以这都是他的记忆了?”
“对。”
法阵中所有的声响已经都消失了。百里守约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肢体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伤口狰狞可怖,满身鲜血。那少年忽然颤抖了两下,试探性地朝他走去。发现百里守约丝毫没有反应后,他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扑倒在守约身上。
猩红的眼眸中,落下了几滴眼泪,然后,他像一个溺水很久的人,忽然喘过了气,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开始嚎啕大哭。
百里守约意识已经模糊了,眼前开始回放过去的场景。
童年时幸福的家庭,母亲临终前的嘱托,和自己的承诺。
“会一直、一直守护弟弟的。”
“哥哥不会丢下你,永远不会丢下你。我们约定。”
“这是大雁。大雁秋去春回,是再远也会回家的动物。”
然后就是魔种入侵的场景,自己回到家看见翻倒的水缸,在墙角找到碎裂的木雕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