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悄无声息地站来了一个人。
娄迩未第一时间发现,直到有孩子的鼓槌不小心滚出来,娄迩准备帮忙捡,却被横刺里伸出的男人的手抢先后,她才看见他。
“季医生。”娄迩客气问候,鼻音和脸上的口罩成功帮她掩饰掉一部分不自然。
似故意配合她对他的称呼,季新成的语气也“季医生”得很:“几天了?吃药没有?”
“第三天。吃了。”答完娄迩察觉,她的回应完全被他带入情景,整得跟病人面对医生一般。
而她现在突然分辨不清,季新成眼角隐隐的笑意,是他的样貌自带的,还是确实在笑她的反应。
撇开眼,娄迩看回场中的活动,不打算和季新成再说话。
季新成却也没和她聊闲话,而是讨教专业问题:“蒙教授在体验活动的讲授中说到,乐器的选择一定程度上能反应出体验者的心理,能麻烦你结合现在活动里的那些孩子,具体分析给我听听吗?”
娄迩眸光抛向他,不得不承认他太懂得找话题了,勾得她无法沉默。
“一般是在这种团体治疗中,通过对比,能反应出更多的东西。”娄迩先指一个孩子手里的锣,再示意另外一个孩子手里的沙球,“选择体积小、音量低的乐器,通常这个孩子在群体里的性格偏绵软,而且多半有些自卑,反之,孩子在群体里的性格偏强势,表达欲望强烈(注)。”
季新成盯着拿沙球的小女孩仔细观察,发现小女孩总是不由自主再往活动外围退缩,不仅选择的乐器体积小音量低,她自己在敲击乐器时也非常轻。
而乔瑜领着大家打拍子唱歌画圆圈时,小女孩的动作弧度很小,小圆圈的范围仅局限在她的脸上,不像其他孩子都尽可能晃动起手臂。
娄迩略一沉吟,在这时把袁满找过来,交待了两句。
袁满回去继续协助乔瑜后,乔瑜便特意面朝那个小女孩的方向,夸奖小女孩的小圆圈很可爱,然后学小女孩划小圆圈用比较低的音量重新唱了一遍歌,紧接着用中等音量划中等大小的圆圈(注)。
最后在准备进入新一轮歌曲重复前乔瑜问全场的孩子:“现在姐姐要唱得更大声啦,你们要用多大的圈圈来继续给姐姐伴奏呢?”
孩子们欢乐地将身体一起扭动起来,以图划出更大的圆圈回应乔瑜,包括那个小女孩也处于兴奋状态,经过乔瑜前两次的引导,如今所比划的圆圈已扩展到胸前的范围。
季新成大致瞧出方法,娄迩则低语详尽解答:“相信你已经注意到了,乔瑜的用词,她不是直接要求小朋友画更大的圈,是带着他们‘用圈圈伴奏’。”
“还有你肯定也注意到乔瑜唱歌的音量,以及袁满他们几个学生手里乐器的音量,全在试图用音乐的强弱变化来引导孩子们的动作弧度大小。”
“孩子们不太懂得用语言表达时,我们不要正面强迫他们,绕开他们的语言障碍,用音乐去沟通就好。”
人多不仅更多对比,且更多互动,所以很多时候娄迩喜欢团体治疗多于个体治疗。
季新成在她话毕后应了个充满恍然大悟的“嗯”,而这“嗯”赫然近在咫尺,挟裹他的呼吸,拂动她耳边的碎发,弄得她眼角有点痒。
娄迩一愣,发现自己刚刚讲话时为了方便他听清楚下意识朝他靠近。
而且靠得几乎倚进他胸膛的程度……?
“抱歉。”娄迩快速拉开和他的距离。
但手臂还是不可避免地和他的手臂挨一块,因为周遭站有陪同孩子参加治疗活动的家长,空间并不宽松。
“没关系。”
季新成不回还好,一回反而叫娄迩更加尴尬。
她轻轻咳了两下。
“要喝水吗?”季新成问。
“谢谢,我自己有。”娄迩打了个手势示意,然后往后退出。
角落的桌子上放有他们团队成员的行李,她特意准备给自己用的保温杯也在。
喝了两口,水见底了。
娄迩带上保温杯离开活动室去装水。
季新成跟了出来,与她并排而行,问:“活动结束后,有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