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完全失忆过一次,他可能不会有这种类似于重生一次的体验。正因为记不得前尘旧事,所以他才会得以在那段时间以全新的视觉看待外界,也重新认识自己。
然而也是因为如此,在拼凑出了大致记忆之后,尤其是回到联邦重游故地,与旧相识交谈,他真正地有了一种超然于外但又无比清晰的深陷其中的矛盾感。在某种程度上,他似乎和过去的自己告别了。他听着或者想起那些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有恍若隔世的荒谬感。
大概也是因为这种特别的体验,所以他更加能够理解凤殊当初再世为人之初的种种心境起伏。她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是非常不容易的。其中的艰难困苦,难为他人道也。
“我很高兴和你相遇。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会在一条道上走到黑。你的出现,给了我另外的一种可能性,让我对宇宙真正的有了敬畏之心。如果说从前的我愤世嫉俗,那么现在的我终于能够心平气和了。这种平和的心境,真的很难得。”
“你能不能别这么煽情?我都快被你说成是神仙下凡来拯救你一样了。”
凤殊自嘲她不过是一介凡人,还真的没有改变他的能力。
“所有的不同,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其实我本来想要说没有关系的,不过我也知道如果这么说你肯定会不认同。“
“你怎么就不能自信一点?好像总是想要将自己藏起来一样。怎么,非要让别人觉得你无足轻重吗?你就这么害怕和人建立起更加亲密的关系?”
凤殊愣了愣。
“你总是想要和我拉开距离,不管是肢体接触,还是心理距离,你都下意识地躲我。之前我还以为是因为我才会这样,可这段时间我也有在观察你和其他人的互动,得出来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你一直都在和人拉开距离,你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将关系里头的人通通都保持在某一个距离以外。
一旦有谁想要突破那个距离,你就会警惕起来,整个人都显得紧绷无比,一根又一根的刺都会接二连三地冒出来。而且更吓人的是,不单只刺人,也会刺自己。我以为你很擅长自我保护,毕竟防备心理很强,但越接近就越觉得你根本就不擅长自我防守。”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凤殊有种他可能会胡言乱语的感觉。
“真正擅长防守的人,向来都是以进攻为主,因为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你却不同,你的防守是明摆着的,是真正的发出信号让人不要走近你,否则你就会后退,走掉,走不掉的话就会冷战,拒绝交流。”
“就算我是那样的人,也是我自己要处理的事情。你到底在纠结什么?说重点。”
“看,我就说了那么几句,你的刺就张开了,巴不得我赶紧走人。”
君临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神情来。
凤殊却觉得风马牛不相及。
“我不知道有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
,好像在说我太过敏感内向。如果我们立场对调,可能你也会像我一样,对这里的所有人都心怀戒备。
哪怕不像我一样,你难道就对谁都信任?我觉得也不见得。你身边的人,你也并不是谁都真的全心信任。而且你也拒绝别人走近你,如果不是这样,你在我之前就不会这么排斥异性,以至于一个异性朋友都没有。”
她愿意谈论这个问题就好。君临微微一笑。
“可你好像忘记了,我朋友很多,而且是真心的朋友,拿兄弟一样看待的朋友。我从来不会拒绝所有人的靠近,离家前后我都和人培养起了感情。”
“你以为我就没有朋友?我也有肝胆相照的朋友。只是我们成长环境不一样,自然的交流方式也不一样。一见如故这种事情,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可能就是一面之缘,就是一席之谈,就会成为刎颈之交。
我也有那样过命的交情的朋友,男女都有,即使不常见面,也知道有需要帮助的时候,说一声,就会为了彼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那些为了你两肋插刀的朋友,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追随者。他们把你当成团队中心,把你看成老大,领导,指挥者。
我不是。我的朋友就是朋友,仅此而已。我的爱人,也是爱人,仅此而已。
非要说数量,当然是不如你的,毕竟你岁数更长。我呢,最近这些年,其实也结交了不少真心相伴的人,啊,有些还不是人。”想到当初和鸿蒙它们认识的经过,凤殊笑了起来。
君临看着她,沉默了好半晌。
“我只是想说,不要害怕。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大部分时候你都是独自一个人,现在我不会让你孤单。以后你走到哪里我都陪着你,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和你一起做。你太心软,那就让我来做你防护墙,我会守护你,让你不受任何伤害。?<ahref="://">玄幻%文学</a>?”
“你当我是城堡里的公主还是温室里的花朵?还铜墙铁壁呢,不受任何伤害的人,只有死人。人活着谁不是时刻都在承受着伤害?明暗大小而已,不受伤怎么能够得到成长?”
她可不想要成为菟丝花,只会寄生在他身上,靠汲取他的血肉来存活。
“我乐意替你受伤。”
“我不乐意。”
她要去流血流泪流汗,通过自己体验到的痛苦,去获取各种生命舒展所需要的营养。
这一生,她都不要再像上一辈子那样,在家的时候总是期盼着可以依靠父母,离开家之后,又总是习惯于仰望师傅师兄,下山闯荡那些年,更是在人生的紧要关头总是下意识地依赖于驴打滚去解决问题,以至于最后都不知道为什么身死道消。
这一生,她可以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糊糊涂涂着过去,可在关键时刻,在该她面对的危险面前,她希望自己去承受痛苦,去学着自己解决危险。她希望能够痛并快乐着,老去之后,明明白白地死去。
“看,我就知道你这反应。换了任何一个女人,都会感动坏了,觉得这男人怎么就这么喜欢她,怎么就对她死心塌地的?
你倒好,嫌弃得不得了。”
君临双肩一下子就耷拉下来,像极了小时候凤圣哲受了委屈时的小动作。
凤殊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