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承认自己就是凤小九,总觉得违和,但如果说她不是凤小九,又感奇怪。事情说不通,一如乱成一团的毛线,扯哪哪打结,怎么梳理都不顺。凤殊双唇微抿,手曲成拳。她的感觉如果不可信的话,换个角度想,凤家人会认错自己的血脉吗?显然不会。他们出错的几率太低。几乎可以毫无疑问地说,她就是凤小九。如果将她个人的矛盾感觉放在一边,她就是凤小九的话,她在凤家该怎么找准自己的位置?长辈中,凤夫妻鲜少露面,她暂未得见。凤聿夫妻基本每个月都会见她一两次,态度和蔼可亲,尤其是李颖,每每见到她都会掉眼泪。凤平夫妻也相当和气,总是派女儿凤小二隔三差五来陪她说话。至于其他长辈,凤蕴与凤安依旧驰骋在战场上,凤与凤康在战场失踪,迄今生死未卜。飞鸿缠绵病榻,越清一年多前被不明势力杀害,李吉娅战死。小辈中,她目前只认识凤小二、凤小五、凤小六,以及凤小十。凤一跟凤小七尚在战场,缘悭一面。凤小三与凤小四已经战死,无缘得见。她对母亲没有任何印象,对失踪的父亲与至今未曾主动联系她的长姐,也不抱期望。对待曾经在一起朝夕相处过的越清,她都能够将相关记忆尽数删除,哪怕这是所谓的身体保护机制,是为了避免身心崩溃受到更大的伤害而被动引发的事情,她也觉得不可原谅。凤小七不愿意联系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换了是她,她也不想要这样的妹妹。太没用。生而为人,连自己的母亲都记不住,只顾着自己活,哪怕是身体本能地求生机制,也不值得原谅。她一定把很多重要的瞬间都给忘了。她不应该忘记的。凤殊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你干什么?!”凤崇光被她吓了一跳,以为她要自杀,下意识地就想要过来拉她,凤殊本能地一指点出。他的身形顿住了,让她感到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后退,依旧维持着伸手要拿住她的姿势,哪怕四周都是寂静无声的黑暗,目力过人的她依旧看懂了他的表情。先是呆滞,继而是惊诧,眼里全都是惊涛骇浪。凤殊觉得很不安。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没有告诉她,只是鼓着眼睛,盯着她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像是她刚做了什么了不得却又不应该的事情。很难描述那种感觉,像是欣喜,又像是惶恐。她往边上挪了挪位置,慢慢地移到了离他最远的角落。很好。他没有制止,也没有跟着坐过来。奇怪的是,也没有开口问她什么。凤殊十指交握,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将纷乱的想法赶出脑海,再一次像曾经经历过的那样,很快就进入到了忘我的境界里。她以为自己是在睡觉,只要这样睡上一觉,感觉就会好上很多。凤崇光一直以来也以为她就是在睡觉。三日后,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按时离开小黑屋,凤聿亲自来找人。“你在干什么?”凤崇光正盘坐在凤殊面前,一手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她的脸。“爸,你会不会我们家的失传绝技点穴?就是那种凭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封住人的穴位,让人不能动不能说话的功夫。”“你是不是在做梦?我要是会点穴,那还能叫失传绝技?”小儿子没头没脑的话让凤聿微微皱眉,“凤殊睡多久了?”有人进来了都不知道,未免太过放松,要么是警惕性不够,要么是依赖心太重。“她会。”凤崇光伸出一指,在父亲的身上快速点了几下,“有没有感觉?”凤聿抬手就拍了他一脑袋,“你说呢?发什么疯?!”凤崇光将这一次进小黑屋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尤其详细地描述了一番自己不能动也不能说话的那种状态。“爸,这事要告诉爷爷。”凤聿的震惊一如凤崇光。“你没有弄错?她……她怎么会……”他知道儿子不可能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失态了一瞬,便霍然起身,迅速离开了。凤殊醒来的时候,很快就发现了异样。她的面前,盘腿坐着三个人。凤聿与凤崇光她都见过,不曾见过的那个人正坐在中间,含笑看着她。“醒了?”凤殊眨了眨眼。很强。凤?传闻当中,那个在战场所向披靡傲骨铮铮、在生活上却惨遭爱妻“蹂|躏”软趴如虫的男人?“高祖父好。”她下意识改为了跪坐的姿势。凤挑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她诚实地摇头,没觉得饿,虽然有点渴了,但还不到不舒服的程度。“小九,快点给你高祖父、曾祖父演示一番如何点穴,之前你不就是用家传绝学把叔公我放倒了吗?让他们也看看你的厉害!”凤崇光双眼热切地看着她。凤殊不明所以。她什么时候放倒他了?她只不过是点了他的穴道,让他……穴道?凤殊怔怔然。“你吵什么吵?在孩子面前还能勉强装个正经,怎么一到长辈面前就变成孩子了?你几岁?大人还没发话,你插什么嘴?”凤聿话音刚落,凤就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凤崇光落井下石,“爸,你还不是一样,明明跟我一样心急,好了好了,我闭嘴。”“说说看,高祖父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疑问,不管是什么,你都可以问我。只要我知道,我都告诉你。”凤的笑容很温暖,就像风和日丽的天气,让人微醺。“战场在哪里?我可以去找姐姐吗?”她的问题脱口而出。“你爸爸跟小七已经上了战场,虽然他失踪了,但是小七还在,你不用去。”凤的回答像是避重就轻,凤殊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我想要去找她。”“每一家都要留人。你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小七选择了战场,你可以留下来,安安心心地出嫁,以后过平平淡淡的生活。”“我没有同意。他们做他们的选择,我做我的。让凤小七回来,我去战场。我不嫁人。”有人在笑,声音促狭,如同凭空惊雷,突然在她的耳边炸裂。“做得好,对,就是这样。山不来就你,你可以去就山啊,傻小九,哭什么?”这个声音,不同于此前感觉到的那一个声音,它并不飘渺,虚幻,反而给她一种万分熟悉的感觉。一定是十分亲近的人对她说的。是她信赖的人,尊敬的人,愿意为她担惊受怕赴汤蹈火的人,绝对不会抛弃她无视她的人。这一刻,凤殊的双眼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