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宫中女子自来是不能有属于自己的思想的。
除了文丞相的嫡亲孙女得了诏书,由司天监测算了适合立后的时日留在家中备嫁,其他得到恩旨的人家无论心中作何想法,都只能早早将女儿送入宫中。
自小为她们攒下的嫁妆没了去处,孤零零的丢在库房里落灰。
熏香袅袅,满室生香。
赵铎枯坐在龙椅上,视线呆呆木木的盯着枝头最后一朵半谢的紫丁香,内侍跪地念诵的奏章全没入了他的耳朵。
“入宫的女子都安置好了?”
“……”
内侍心里嘀咕一句,赶忙在赵铎面前讨功,“奴婢明白陛下的意思,把娘娘安置在福寿宫偏殿了。福寿宫北殿虽然面积不大,但里里外外也有二十多间房舍,背后靠着清波湖的出水口,院子里还移栽了湘妃竹。太阳好的时候坐在窗边,波光粼粼的闪着金光;下雨的时候还能听雨打翠竹,再适合娘娘这样雅致的人儿不过了。”
赵铎听到“福寿宫”三个字登时坐直了身子,非但没体会到近侍的好意,反而怒上心疼。
他抬手就将双龙戏珠的赤金镇纸砸在内侍身上,“裴汉卿的孙女不是被要住福寿宫么?你怎么让清儿住到她眼皮子底下受苦。”
皇帝打人,那叫恩赏,纵然没理由,内侍也得撑起笑脸生受着。
蔡直硬挨了这一下之后,还得涎着笑脸凑上去把镇纸摆回桌边,忙不迭的替自己解释:“陛下要冤死奴婢了。江贵妃被陛下下旨赐住漪澜殿。漪澜殿空置多年,样样都需要修整。这大张旗鼓的,满朝上下谁人不知。皇后娘娘还没进宫呢,丞相府下了朝都有十多次给奴婢塞银子想打探消息陛下的心思了,就怕陛下对长春宫没这份用心。”
“奴婢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的。不过,奴婢想着女人家爱拈酸吃醋,连颇有贤名的文丞相都免不了替他孙女想,陛下许久没出宫跟娘娘见一面了,娘娘心里指不定怎么慌乱呢。这才借着休整漪澜殿的机会,偷偷把最上等的木料砖瓦都趁夜通过清波湖运到最近的福寿宫北殿了。悄无声息的,谁也想不到陛下保护娘娘的意思,可等娘娘住进去舒舒服服的,还能不知道陛下到底对谁用心么。至于裴卿的孙女……”
蔡直顿了顿声,眼中闪过不以为然的神色,凑到赵铎耳边,压低了声音说:“东厂探听得清清楚楚,裴卿孙女是面团一样的人,最是好性儿,断不敢为难娘娘一分半点的。奴婢再派几个内侍过去看顾着娘娘,一定不让她给娘娘添堵。”
笑容重回赵铎脸上,可不过片刻,他唉声叹气起来,“没让清儿穿着凤冠霞帔从正门被骄子抬进宫,是我亏欠她了。”
“陛下对娘娘一片真情,看到陛下的用心,娘娘自然就解怀了。”
蔡直几番宽慰,赵铎总算放下心,一脸厌恶的说:“江长河走到哪儿了,难道他女儿想比皇后再晚些进宫,让朕和皇后一起迎接她么!”
蔡直没来得及擦去的冷汗顺着后脖颈子流进衣领,想起安平大长公主遣人送回京中的消息,恨不得打自己几巴掌,让他嘴欠提起什么“漪澜殿”。
“嗯?”蔡直的沉默更让赵铎生疑。
他眯紧了一双狭长的凤眼,眼中闪烁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杀气。
蔡直知道,自己再不回话,自己就要去试试东厂整治人的法子了。
他只能苦着脸答,“安平大长公主送信回京,等大将军和胡人决一死战有了结果,她再带着江小姐随大军一道动身回京。大将军胜利的奏报都四百里加急送进宫了,想必人该在路上了。”
“放肆!”赵铎气得火冒三丈,一下从位置里站起,将地板跺得砰砰作响。
他连连恨声斥责,“朕看她在边塞住久,眼里没有朕这个皇帝了。朕让她送江朱鸾连夜上京,她居然敢捏着人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