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君臣。”貂蝉眸色平静,回着。
车上,王允明显有些失望,但知这女儿聪明有主见,难以再说,就吩咐着车驾驶离。
星夜寂寂,月光清冷,貂蝉在庭院前立了许久,这才叹一口气。
颍川
一个中年人,年有四旬,国字脸,仪表堂堂。
名字叫钟繁,是此县令。
虽才入夏,但额上都是汗水,县令擦了下汗水,转目四顾,这里是安久亭,地处要道,是县门口第一站。
在亭前,是一条笔直宽阔的官道,此时本应车马行人颇多,但这时却很是冷清,这意味着太后和主公车驾就要来了。
钟繁当下把吏员召集起来,整顿了队伍,才整顿完,果见有千骑自远处缓慢而行来。
由于是长途跋涉,又是行军,倒并没有笳萧鼓吹伴驾。
渐至近处,只见前面有三百骑滚滚奔来,个个稳稳坐于马上,披着赤甲,身上的铁叶闪着冰冷的光,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浓浓的煞气,这是习惯杀人才有的杀气。
让钟繁看的凛然。
三百骑后,才是正经仪仗,虽在行军,还有礼车在其中,有着华盖、宝扇、华幢,总有一百二十人。
这时才看见太后车架,车门密封,纱窗垂帷。
县令早就迎接大架,这时眼一亮,看见了叶青,只见叶青骑着一个黄马,身穿赤色甲衣,年纪已是不轻了,却目似点漆,从容自若。
这一瞬间,县令和吏员不约而同拜下:“拜见太后,拜见主公!”
早准备的烟火爆竹,顿时就响了起来。
叶青见着迎接的人称颂,有点喜悦,于是就吩咐着:“行了半天了,就此休息片刻,让太后下来散散心,还有,本地县令是钟繁吧,让他过来拜见!”
一声令下,顿时车骑慢慢停下,艾群就去传钟繁上来。
钟繁的钟家,家世衣冠,本郡望族,艾群也出身在豪门大族中,两人本是相识熟悉,见了钟繁,艾群对吏员点了点头,又对着钟繁说着:“半年不见,你的大名已传到主公耳中去了,主公就点名要见你钟呢!”
钟繁连忙作揖:“不敢,不敢!”
不能让太后、主公的车队多停,两人略谈了两句,艾群即前行引路,带着钟繁穿过了防卫线。“看来,你家主公是要效法光武了。”良久,王允才回过神来,嘴角挂了一丝笑,说:“只是光武中兴,是王莽篡朝,故应运而起,你家主公又凭什么作这种事呢?”
“天道有报,不怕万夫所指么?”陡地,王允心中生出一片杀机,目光一闪,眉不易觉察的一跳,哼的一声冷笑。
貂蝉冰雪聪明,顿时看了出来。
董卓掌权,王允代替杨彪成了司徒兼尚书令,又被封“温侯”,这王允或有密谋刺杀董卓之事,只是想执掌朝政的心,怕也不小。
现在皇帝虽是董卓所立,但如果否定皇帝的合法性,王允所在朝廷,也就是伪朝了,他这个司徒兼尚书令,就一文不值。
谁人无有私心呢?
顿时,貂蝉心里一刹那间流露出一丝伤感,她低下螓首,掩盖了这丝神色,却是侃侃而言:“父亲,董贼虽没有篡朝,但两弑皇位,导致朝野崩塌,皇帝和朝廷虽在,却号令不通,群雄并起!”
“春秋时,晋国国君晋景公得了病,名医缓前去治病,见到晋景公,叹息的说了以下的话。”
“疾在表皮,这只是疥癣罢了,一贴药就可治之。”
“疾入肌里,也可用药缓缓攻之调之。”
“疾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已经不可为了。”
“董贼两弑先帝之子,虽掌中枢,可据说传国玉玺两年前就不见了,天子六玺又被太后带走,哪能再次立帝,而且伪帝不过是寻来的一个远房宗室,来历都不明,如何能服天下人呢?”
“据我所知,这次立的天子,响应的州郡寥寥,这还用得我多说么?”
“就算能坐宝座,但伪帝离成年还有十数年,父亲想想,这官员升迁,生杀予夺都在董卓手中,百官叩拜而漠视皇帝,这二年来有多少人归于董而离于汉?说句不中听话,这是王莽再篡之兆!”
“主公要再兴大汉,怎能等到有心回天无力杀贼,这病入膏肓之时呢?”
“胡说,这怎么就到病入膏肓了?要是你家主公敬奉朝廷,响应朝廷,只要诛得董贼,天下谁敢不服?无非是狼子野心。”
听了这话,王允大怒,“啪”的一声,拍案而起,看着貂蝉,眼睛幽幽,忍了忍,又说着:“蝉儿,一失手成千古恨,再回头已是百年身,你既入玄德门下,还要劝他悬崖勒马才是。”
“父亲,朝廷只是汉室治之机构,请问与汉室而言,董贼与太后谁重,父亲与主公谁亲?”
“太后已临许昌,天子不在,她就可立汉室正统,而我家主公仁德宽厚,当是能挽回汉室……”
“论天理,论王法,或是父亲要弃暗投明才是……”貂蝉说着,反过来盈盈下拜,劝说着。
听了这话,王允怒目而视,见她虽态度谦卑,但并不为所动,盯视良久,突觉得一阵头晕,不由颓然坐回,额上浸出密密一层细汗来——其实王允那会不明白,大义名分从来不可能完全占有。
就算当年高祖举义旗,他自有反秦暴虐之大义,而秦朝也有维护国家安全和统一的大义。
只要能各说各的道理,就是有“道”,下面就是实力了。
当下一阵心灰意懒,过了片刻,王允才勉强笑着:“你起来吧,你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不管怎么样说,刘备总是汉家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