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人太多了。从一开始,赵显就没有指望着这十万江宁军当真能打下江北,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要让江宁军在江北尽量杀伤齐人的有生力量,然后再由启国增补军队找机会占据江北,不过现在在大将军王霜的指挥下,江宁军占了滁州城,那索性就让江宁军以滁州城为据点,去打一场守城战。北齐强横了百多年,固然势力庞大,可同时也最在乎面子,立国百多年以来,只有齐人从别人手里抢夺土地,没有别人从齐人手里打下哪怕一城一池的,如今江宁军悍然占了滁州城,只要赵显在两国国书上头点明这一点,那么齐人不管花费多少代价,也会在最短时间里夺回滁州城。这事关他大齐的国体,还有他姜家的脸面!偏偏军器监制出这些新奇事物,无论是雷震子还是神臂弩,亦或是那些肃武炮,个个都是守城利器,只要滁州城粮米足够的情况下,齐人想要拿下滁州城,天知道要在滁州城下埋下多少条人命!这是短时间内,南启能从北齐手里讨到便宜的唯一方法了。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之后,赵显皱眉想了想,继续对赵炳说道:“再有,给大将军王霜传信,让他从今天起开始坚守滁州城,没有特殊情况,江宁军不得擅离滁州城半步……”说到这里,赵显犹豫了一番,继续说道:“如果碰到特殊情况,就让王霜大将军自行决定。”赵炳低头抱拳:“卑职这就去办。”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赵显,迟疑了片刻之后开口问道:“这是王爷事先跟王大将军商量好的计策?”赵显摇头:“原先是打算用江宁军示弱,阴姜小白一手,再借着这个机会拿下江北,可惜这个姜小白很是谨慎,也只能将计就计,据城而守了。”赵炳呵呵一笑:“那卑职就多一句嘴,那位北齐的武威郡王既然如此谨慎,那来自北齐朝堂的压力,恐怕不足以让他下决心进攻滁州城,就算他大军开到滁州城下,恐怕也是试探,不会去下血本打,据卑职所知,这位武威郡王在十几年前曾经与北齐的元庆帝争夺过帝位……”赵显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听出赵炳的意思,开口问道:“大统领的意思是,可以用间?”赵炳恭谨点头:“不错,眼下我宗卫府在燕都的暗卫虽然所剩不多,但是在北齐各地的暗卫还是有不少的,只要让他们在北齐散步消息,说这位武威郡王在江北拥兵自重,意图占据江北自立……”赵显皱眉想了想,有些犹豫的说道。“这谣言有些太假了,如今的姜小白至多带了十万禁军,论兵权还不及他在燕都的时候,况且江北的淮军也不会跟着他造反,这种谣言说出去,只怕没有多少人会信……”赵炳咧嘴一笑:“王爷您久居庙堂,不晓得这小老百姓的心思,这些百姓哪里有什么分辨能力,他们不会去思考谣言可不可信,事情越大他们越欢喜,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到时候姜小白他不攻城也要攻城,不然他就洗不脱这个造反的嫌疑……”“另外,临安城里北齐的探子也不少,王爷可以一不小心说出一两句不该说的话,例如……您跟那位武威郡王有什么约定之类的,只要这些消息给燕都的探子听了去,那姜小白就再也身不由己了,那时候他要么打下滁州城洗清嫌疑,要么死在滁州城下洗清嫌疑……”“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了。”赵显默不作声的听完了赵炳的话,当他再次抬眼看向这个平时闷不做声的宗卫府大统领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有了一些敬畏。这厮……好歹毒啊…不过赵显倒也不用说自己跟那位姜小白有什么约定,只要把他跟姜小白的甥舅关系一不小心抖落出去,可比什么约定有用的多了……而且,这甥舅关系还不是什么子虚乌有的事情,而是铁一般的事实…想到这里,赵显眯眼看向赵炳,语气复杂:“论起算计人心,大统领可比本王强上太多了……”赵炳半跪下来,声音谦恭:“卑职干了一辈子这种事,自然懂得一些,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鬼蜮伎俩,王爷用得上就听一听,用不上就只当卑职没有说,王爷才情天纵,卑职不敢与王爷相提并论……”赵显微微一笑:“手段哪有什么高下之分,只有有用与无用,既然如此,就按照大统领方才说的去办,本王也会尽力配合,尽量让北齐在江北的齐军,统统死在滁州城下……”说到这里,赵显眯上了眼睛:“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当真逼反了这位武威郡王,那就再好不过了……”赵炳恭声道:“卑职这就去办。”说罢,赵炳转身离开肃王府,赵显坐在主位上并没有起身,只是目送着这位宗卫府大统领离去。“看来让你执掌宗卫府,的确是做对了,如果这时候你还是只管着一个宗卫内府,怕是现在你还是不肯替本王出力……”两个人的谈话大约进行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这个时候已经是四更天,赵显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抿了口桌子上的浓茶,挥手唤过在门口守着的赵希,声音疲惫:“去把林青大将军,谢相,高相都叫到肃王府来……”赵希弯下身子,只回答了一个字。“是!”………………隆武元年的八月十七,一件在后世史书上被浓墨重彩的事情发生了,偏居江南的赵家王朝,正式对强盛了百多年而且仍旧强盛的北齐递交战书,国书上立誓要收回先祖丢失的江淮故土,并且由南启隆武帝亲自在国书上滴血,以示决心。这封漆金的国书,被礼部的礼官带着,从临安城的北城门一路不停,送往远在远离之外的北齐燕都城。自打三国开国百余年,这是身为弱国的南启第一次向别国宣战,而且是向国力最为强盛,一度有希望一统天下的北齐宣战。甚至这封国书都还没有送到燕都城,整个天下就已经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