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生颔首,“你说。”
“家家听了不要生气。”他盘弄着手指嗫嚅,“其实我觉得我这皇帝做得没什么大意思,还不如禅位给阿叔。我年纪小,朝中多的是权臣。不说别家,单说琅琊王氏,处处掣肘,叫我寸步难行。也幸亏有外祖父和嫡舅们,他们瞧着家家的面子帮衬着我。否则我在御座上坐着,君不如臣,真就像个傻子了。”
弥生皱起眉头思量,琅琊王氏和夫子通婚,自然盼着夫子上位。他王氏几十年没动静,也指望这辈里头出位元后。人有私心总难免,她叹了口气,“你别急,万事开头难,先稳住了,将来要处置也不是难事。至于禅位这样的话,同我说说也就罢了,好歹别和别人提起。你还有六位庶出的阿叔,莫要因为你一时的苦闷挑起什么争端来。再试一试吧!若是哪天实在力不从心,我再陪你去面见太皇太后,请她做主。”
“我不坐这位置,唯恐对不起先帝。若坐下去,委实吃力得很。”百年说着,红了眼眶子,“我现在很怕进听政殿,要是能像以前一样多好。”
弥生觉得他是另一个自己,童年夭折了,所以分外怜惜他。好言道,“少年天子,有哪个是一帆风顺的呢?好在你阿耶在位时已经解了你那些从父的兵权,否则现在联合起来闹,那才是要人命的。你在朝上要广征良谏,王氏的奏表仅作为参考,在理的采纳,不在理的搁在一旁。倘或他们失了分寸,你再来回我,我定会给你想法子。”
百年听了长揖下去,“多谢家家,儿心里有了底,后面的路也好走些。”
弥生暗里计较,王氏一门文官,笔头子上打官司厉害。虽不容小觑,真刀真枪的交锋,谢氏未必敌不过他们。只是他们拥戴夫子,似乎和她没有冲突。未到最紧要的关头,也用不着你死我活。
正思量着,长信宫内侍总管从方来通传,说太尉夫人沛氏求见。弥生一听母亲来了,忙让请。沛夫人从宫门上进来,见了百年磕头跪拜,愿圣人长乐无极。
百年上去相扶,笑道,“外祖母切莫多礼。”复对弥生长揖,“家家和外祖母说话,儿回铜雀台去了。”
沛夫人欠身恭送,待他走远了方回过身来。弥生着人上茶点,搀她母亲坐下了,笑问,“阿娘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沛夫人倚着凭几望她一眼,“你昨日可是出宫,一夜未归?”
弥生心上一跳,忙把殿里人都打发出去,支支吾吾的搪塞,“阿娘听谁说的……”
沛夫人只是叹息,“你这孩子办事欠考虑,所幸太皇太后不追究,否则你这样儿,擎等着被废吧!你们俩的纠葛我都清楚,什么话不好传进宫来说,偏要大夜里的跑出去?你不晓得外头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碍于你和九王的身份,没人敢放到场面上来议论。就是叫你阿耶听说了,气得在家冲台拍凳,险些把屋顶掀了。”
弥生吓得白了脸,“那阿耶怎么说?”
“说你糊涂!”沛夫人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你如今做了太后,我是不好罚你了,否则就抡起簟把子一顿好打!你说,昨夜可是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