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人声鼎沸,一大帮子仆妇女眷簇拥着新人出了园子,卬否霎时就空了。他独自一人立在这院落里,孤灯残烛,形影相吊。
卬否……留不住,她到底还是走了。他胸口堵得厉害,腿上失了力气,腿弯子一软几乎栽倒下来。后面赶来的庞嚣一把托住他,低声道,“夫子好歹撑住,人多眼杂,不小心露了白倒不好。魏斯他们早在广宁王府打了埋伏,有个风吹草动,自会见机行事。”
他点点头,重新振作了精神立起来。脸色不好,惨白如纸。庞嚣见状无奈,“学生还是扶您回静观斋歇着吧!”
他摆了摆手,只是站着不动。半晌叫了声庞嚣,“我是不是做错了?”
庞嚣窒了窒,“夫子不是寻常人,夫子要做大事,岂是缠绵儿女情长的凡夫俗子能比的!”
他嘲讪的笑,也许是这样吧!他要是没气性,谁能瞧得起他?地位尴尬的幼子,守着个博士祭酒的衔儿干到老死。哪天阳寿到头了,被人寻个由头就解决了。如果这样过一生,就算娶了她又怎么样?提心吊胆的捱日子,说不准哪天被活活拆散也未可知。
“可是路走得太艰难。”他说,“人总是抱着侥幸,不到黄河心不死,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你和令仪没有我这么多的阻碍,好好待她,她对你一片真情。”
庞嚣抬起眼来看他,隐隐的一点微芒滑过他的眼底。他迅速转过身往前院去,走得很急,大约还想着看弥生上婚辇吧!然而赶到门上时迎亲的队伍已经开拔了,先行的仪仗出了坊口,一路吹吹打打蜿蜒而去。
最后一眼也足了,弥生放下窗帘靠在围子上,终究忍不住泪,哽咽痛哭。
为什么会到这步田地呢?她当真是万念俱灰了,偷偷期盼的奇迹没有发生,一切按部就班,无波无澜。他好狠的心,好狠的心呵!她哭得五脏六腑都要碎了,他伤她那么深,为了天下宁愿负她。他这个自私的人,眼里只有皇位,从来没有她。她曾经设想过,如果求他带她走,他能不能放下手里掌握的权势携她归隐田园?琢磨了一千遍,害怕遭受更大的打击,没有胆子尝试。现在也不必问了,都结束了。
以后他便是死在她面前,也抵消不过她滔滔的恨。恨到尽处平静下来,要想叫他痛,莫过于替二王守住基业。她狠狠咬牙,从今往后再不会为他牵肠挂肚了。她透过版门上的绡纱往前看,马上那个才是她要辅佐的人。他究竟是不是真的亏了身子她不知道,横竖做好了准备,洞房倘或叫他验出来,饶不过她是她的命。万一侥幸逃过一劫,她便加倍的对他好,加倍的弥补他。
辇车摇摇摆摆到了广宁王府前,府里宾客云集,男方这里的施排肯定要比女方大。辇还没停稳就听见鼎沸的催妆声,百余人挟车大呼,“新妇子,催出来。”弥生在轿中静待下马威,无非是放箭踢轿门,表示男不惧内。个个女子都是这么过的,她也坦然得很。
可是出乎意料,她等来的下马威并不是地动山摇的。辇顶上嗒嗒两声,是扇骨轻叩紫檀发出的声响。然后版门打开了,红帘后是广宁王安和的脸。弥生奇异的感到踏实,他来搀她,她把手指放在他掌心,温暖可靠。